时萝看得出,他根本不理解她的真正含义,可能还以为她是在对他施舍同情。这也好,她不想跟他解释真相,事实总是很残酷的。
作为地狱的掌权者,他或许已经习惯了明争暗斗,但这种背刺一般的行为,他还是不要再了解才好。知道一次,就会受伤一次,他就这么被蒙在鼓里也不错。
提及此处,她想到另一件事,问:“你有没有受伤?”
他对外表现出一副强大无畏的模样,她便下意识忽略了此事,以为他毫发无伤。
恶魔当然也是会受伤的,皮肉之躯都难以避免伤口的存在。
只是,她问他,他也未必会跟她说实话。
似乎只要他向她袒露自己有伤,便是暴露了缺点,也有违他的强大力量。
果不其然,里弗所露出了不明所以的表情,他像是在质疑她的视力和智商,“你觉得,我会被伤到?”
时萝是观看了战斗的全过程的,他确实没有在她眼皮子底下受伤。
他的身形很快,鬼魅一般躲避了怪物的攻击,又以极快的速度反攻,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那种显眼的伤肯定是没有的。
“万一有内伤怎么办?怪物修炼的禁术,不是一般都有副作用的吗?它身上的气息说不定还会有毒。”
她故意夸大其词,“你现下看着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可谁能保证过两天不会一命呜呼?”
里弗所:“……”
她的逻辑倒也真是强悍,胡扯中竟然透露出一丝合理。
然而,他依旧不为所动,“要真是如此,你死得会比我早。我不想打击你,但这是事实。”
尽管十分残酷,可他所言,确如高山一般,是不可撼动的。
时萝闻言,立马检查起了自己。
她本来想着,她先自检一遍,之后就有理由让他也看一看他身上有没有伤了。
然而,当她看见自己衣袖下有一道被划破的小口子时,懵了,“……”
她请问呢?!她就是一个看戏的吃瓜群众,在恶魔打架的时候,她离得远远的,主打一个躲进世外桃源,死都不参与其中,受伤这种事,她只是说说而已,还真能轮得到她?
紧接着,她又扒拉起了自己的领口,想检查一下还有没有别的伤口。
毕竟,这种小伤,她是根本感受不到疼痛的,就跟被草割了一下,一点感觉都没有。
但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就不好说了。
她无法确定这是来自怪物还是他的攻击,又因为她个人的特殊性,她必须要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
里弗所看见以后,钳制住了时萝的手,他的神色瞬间阴沉下来,语气也不是很好,“你在干什么?这里不是第七重地狱。”
时萝:“?”
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吗?
她推开他,比他更没好气地说:“找伤口啊。如你所言,我要死了。”
里弗所怔愣了一瞬,卡顿了一两秒似的,随后才问:“……什么?”
时萝给他亮出她的伤口,“喏,受伤了。”
事实上,这道口子十分细小,如果不离得近些,用肉眼看,是看不怎么出的。
里弗所沉默片刻,而后,他的唇角微动,评价道:“真是好严重的伤。”
对于他而言,这实在称不上伤,他大概根本不会去在意,更不用想方法治愈。
放在现代,她也不会在乎,明明是贴个创口贴就能好的事,她再晚一点发现,就痊愈了。
但这个时代的人类,体质怎么能和恶魔相提并论?她目前还没有那么高强的法力,瘟疫也才过去不久,医疗技术并不发达。
这种创口要是没处理好,很有可能会感染,到最后,她全身上下溃烂而死也不是不可能。
太丑的死法,她不接受。
她听出了他的阴阳怪气,却并不生气,反而笑着说:“你说得对,简直太严重了,这说明我水土不服,不适合待在地狱,这里于我而言,过于危险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回天堂吧。”
一句不够,她还要添油加醋地说:“我相信,天堂的天使看到后,一定会心疼得不行,不仅会给我治疗,保准不留疤痕,无痛解决,还会安慰我、鼓励我。”
时萝说完,转身要走,却被里弗所捏住后衣领,他似是酝酿了一会儿,才说:“我也可以。”
她仍旧没有转过头,背对着他说:“这点小伤不麻烦你。”
“你的伤上附着浑浊的黑暗气息,要是被天堂的人看到了,你的天使梦就泡汤了。”
里弗所没有再跟时萝掰扯,他简单跟她陈述了利弊后,直接将她抱起,飞回第七重地狱。
在他一个人的地盘里,处理起事情来,自是更便捷的。
时萝总归是挣扎不过的,她索性直接跳过了反抗的过程,选择躺平。
这只是她的激将法而已。
恶魔狡诈,擅长欺骗和心计不假,可她的心眼子也同样不少。而且,她的设计一向是环环相扣的。
不得不承认的是,里弗所的宫殿是华丽且实用的。不光赏心悦目,她身下的红色天鹅绒也很是柔软舒适。
这是时萝被里弗所丢在大床上的第一想法,她对寝具的要求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时萝本来还想作一下妖的,可她一躺下去,就没话说了。
她甚至因为这张床的舒适度过高,认真谋划了一下篡位的可能性。
假如她能把他从地狱主人的位置上踹下去,床就是她的了。
一旁的里弗所,默然地看着闭上了眼、像是准备睡觉的时萝,“……”
他本想问她“伤还治不治了”,可想了想后,他还是把强硬的语气给吞了回去。
她正安详躺着,一股黑暗气息强势地闯入了她的身体,她知道是他在给她疗伤,便也没有动作,安静地享受着。
她的伤并不深,即使他探测了一番,也没有发现有任何残留的伤害。跟他的预料一致。
为避免失误,里弗所反复进行着检查。
疗伤环节本应很快结束,时萝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紧接着,一只冰冷的手便落在了她的锁骨处。
冰凉修长的指节搭在她的脖颈上,她被冰得有些不适,“你干什么?谋杀我啊?”
她没有睁眼,却能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没有移动分毫。
他的语气里有些理直气壮,貌似还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刚才说要检查其他地方的伤口,现在又一副要睡了的样子。”
“可是我闭眼也能脱衣服啊,不需要你来脱。”她假装没有发现他的企图。
“……”
他微不可察地叹息,问:“重点在衣物上吗?你不会以为……算了。”
里弗所发现了时萝言语中的漏洞,“照这么说,你闭着眼也可以找到伤口?不用我来?”
“哦,这个不行,还是你帮我吧。”她适时地退了一步。
里弗所的手再度落到时萝的身上,他解开她的第一颗纽扣,莹白的肌肤在他面前展现。
他并未褪去她的衣物,只是将她的衣领往下拉了拉,确认了她的肩部没有伤后,又将衣领的位置复原,没有多余的停留。
时萝:“?”
等下,这和她的幻想有些不一样?
她不由吐槽道:“你怎么是这样的恶魔?”
在她家的时候,他分明是直接盯着她的睡裙看的,完全不避讳。
到了地狱里,他反倒是绅士做派。这是什么道理?
她还以为,地狱的氛围就是那么开放,年轻的恶魔男女能露天纵享欲望。
但他却表现出了些许格格不入,跟她想象中的恶魔完全不同。
在这一方面,时萝觉得,她比他更像恶魔。
“什么样?”
他的指腹若有若无地触碰着她。
时萝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恶魔不是都很重欲吗?”
她举着例子,以证明她不是在胡说八道,“我看的书上有介绍过,对于部分恶魔来说,交欢能够提高自身的法力。”
“方才在路上,我和你也看见了实实在在的事例。不对,是听见了。”
她感到奇怪。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在这种染缸环境下长大,居然能出淤泥而不染?
“即使你不用依靠它来提升自己,也不可能完全忽视吧?”
特例不是没有,可放在恶魔这个群体上,她便更不理解了。
难道,他是在装?
“我不喜欢。”里弗所忽地来了一句。
他的嗓音淡淡,从他先前的反应来看,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她也没问原因,只是问:“你有兴趣吗?”
“对谁?”他低垂眼眸,卷翘的浓睫如同振翅的蝴蝶。
时萝睁眼,眼神明亮,又带着小钩子似的,她笃定地说:“你有。”
她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事,哪怕他联系前文,明白了她的问题,他的回答也不该是有明显指向性的。
而此时此刻,在他眼前的只有她,他还能对谁产生兴趣?
哪怕心思被猜中,里弗所也是不慌不忙的模样,他反而来试探她,“你喜欢那样?”
她的喜好表现得也很明显,不难推断。他只是在确认而已。
时萝答:“我的好奇占得更多一些,我很想知道,恶魔和人类在同一件事上的不同反应。”
她蓦然一笑,“里弗所,你是不喜欢欲望,还是害怕欲望?”
时萝眼眸里的光很是璀璨,比起他来说,此刻的她,更像是一只勾人心魄的魔鬼。
她复述着他曾说的话:“控制不好欲望,是会被吞噬的。你是怕自己沉沦其中,无法自拔吗?”
她切入的角度很新颖,他却只是勾着笑,轻轻摇了摇头,“我说过了,我不喜欢。”
过往的那些画面,在他眼前一幕幕重现。
孤身一人来到地狱的他,被质疑着出身,被带去接受各种考验。
熔岩是其中之一,欲望也被包含在里面。
人间关于恶魔的一些传闻,实际上是有说法的。
身处地狱的恶魔,必须要符合规范,才能被认可。
而恶魔是杀人不眨眼、诡计多端、耽溺于情爱的。
只有这样的恶魔,才会被接纳、认同,才是真正的恶魔。
里弗所自幼便排斥情欲,因而他也被怀疑了身为恶魔的正统性。而且,他越长大,质疑便越多,潮水般袭来,像是要将他吞没。
他不屑于去证明什么,只是将对他有意见的恶魔,一个个都杀了。
作为恶魔,他倒也没有那么残暴,被说几句而已,就要杀了对方。他杀的都是些纠缠不清的顽固派。
事实证明,在大庭广众之下,杀鸡儆猴,很有用。其余恶魔对于他的质疑,慢慢减少了。
他自然知道外界的风言风语,说他是个奇葩的恶魔,他的欲望只在屠杀上。
他很满意这种传闻。
不管怎么样,他的生活总归是安静了不少。
“但很奇怪。”
里弗所给时萝看完伤口后,慢条斯理地理好了她的衣物。
他的目光灼灼地定在了她的身上,深红色的瞳孔流淌着浅浅的光芒,“我对你确实有兴趣。”
她笑着说:“我知道,要不然你也不会想和我签订契约。”
在恶魔契约中,人类将对恶魔唯命是从,而恶魔也要履行一定的职责,保护好人类。
直到人类的寿命终止,或是恶魔死去,契约才会失效,否则它将一直存在,无法斩断。
“那你呢?”里弗所问。
“我?”时萝装傻,“我才不想签。能有一个恶魔护身是很好,可是太不自由了,处处都被牵制着。而且,地狱本来就危险,你要是真和我签订了契约,就更不安全了,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契约双方是会有感应的,对他来说明明也是一种限制。他却那么执着,真是搞不懂。
她已经说过好几遍原因了,她的担心和大部分人类的是一样的,他并不意外。
况且,他的重点也不在此。
“我问的不是契约。”
里弗所的指腹落在时萝的下颌上,他轻抬起她的脸,让她对他的视线避无可避,他与她的气息交缠在一起,声音低沉,“我是问你,你对我有兴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