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见骆风雁神色有异,旎啸行至她身旁,细细打量眼前一对男女。
只见那男子四五十岁年纪,仪表堂堂,举止隽雅,三缕清须飘然,一表人才,唯两鬓间有几缕灰白之发,添了几分沧桑之感。
再观那女子,三十多岁年纪,身着一袭紫绡衣,束以碧丝鸾带,眉如新月,皓齿丹唇,与骆风雁确有几分神似,宛如母女同框之景。
旎啸心中也是踟蹰不定,见那二人似有难言之隐,便朝百里云歌及三侍女使了个眼色。
云歌四女心领神会,随即在二三十丈外散开,目光紧盯着过往行人,以防有心之人窥探。
此时,那男子见旎啸立于骆风雁之侧,二人举止亲密,便抱拳笑道:“想必公子便是旎啸了。我乃雁儿之父骆文林。”
言罢,他又轻轻将那女子拽至右侧,介绍道:“此为雁儿之母,房氏,不知雁儿可曾与公子提及?”
旎啸微微颔首,按理当唤对方伯父伯母,然骆风雁未曾相认,他自是不敢贸然称呼。
骆风雁一脸疑惑,凝视着这突如其来的双亲,并非她不愿相认,而是深知世间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骆家,又有多少势力觊觎爷爷手中之物。
这诸多势力中,擅易容术者不在少数,岂能轻易相信。再者,她亲眼目睹双亲毙命,岂能仅凭一声呼唤便轻易相认。
然她心中并不想错失此机会,哪有子女不盼双亲健在?
一时之间,她犹豫不决,最后将目光投向旎啸。
旎啸见状,心知其意,便朝自称骆文林的男子抱拳道:“骆家之事干系重大,更牵涉天家,数年间不知多少人因此丧命。
“世间更有无数人觊觎骆家之物,故而风雁不得不小心谨慎,并非她不孝,不愿相认双亲,实乃怕奸人趁机作乱。还望二位能够理解。”
那男女二人见说,皆点头称是。
旎啸环顾四周,而后说道:“不如我们前往树林详谈,以免引人注意。到了林中,还请二位证明自身身份。若有唐突之处,我在此代风雁向二位赔罪了。”
那男女二人非但不恼,反而频频点头,眼中满是赞许之色。
四人遂即前往树林之中,路上旎啸轻拍骆风雁之手,以眼神示意,有他在侧,诸事皆可安心。
行进间,旎啸回忆起往昔骆风雁所述之事。
原来,骆风雁的祖父骆珹,早知南华堡必有祸端,故于生前诸多筹谋。
他让骆风雁之父骆文林弃文从商,与周和安之子周青时常游走大明各地,行商贾之事。
在家中,骆文林与骆风雁之母房秋云,也随南华堡之武师习得些防身拳脚,虽不足以敌千军万马,但对付三五村野匹夫,却也绰绰有余。
只是骆家世代书香,骆文林身上犹带几分士子的儒雅气韵。
更甚者,骆珹还为骆文林与房秋云寻得一对替身,其貌几可乱真,知晓此事者寥寥无几,唯有骆风雁曾偶然偷听得知。
骆珹又遣一忠心侍女骆竹晴外出,遍访名师,以求武艺超群。
平日里,骆珹常召骆风雁至书房,单独授业,所言之事,往往令人摸不着头脑。
骆风雁曾数次询问祖父,为何不让其弟同往,骆珹只道其弟年幼。他又叮嘱骆风雁,有些事情万不可告知双亲。
骆风雁追问缘由,骆珹沉吟道:“骆家有一事,干系重大,关乎天家。为人臣子,忠孝之间,当以忠君为首。”
此时,旎啸四人行至树林深处,那对男女细述前因后果,足足有大半个时辰,方见骆风雁悲痛欲绝,泪如雨下,扑入其母房秋云怀中。
原来,南华堡遭难之夜,骆风雁的父亲骆文林忽感大事不妙,急令侍女骆竹晴,携骆风雁藏于一水池假山之内,那假山之中,藏有一条鲜为人知的秘道。
时值寒冬腊月,水池结冰,那些杀手只顾在各屋中搜寻杀戮,对这水池假山倒是未曾细查。
骆竹晴本意携骆风雁逃离,但念及南华堡已被重重包围,杀手如云,而秘道仅通至堡外,她料定堡外必有杀手埋伏,贸然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故而索性藏于假山秘道之口。
不料,骆风雁亲眼目睹双亲,及幼弟被杀的惨状。
然被杀之人,实则乃骆风雁祖父骆珹预先准备的替身。
真正的骆文林与房秋云,携儿子藏于另一秘道之中,此秘道直通南华堡内一马厩,翻过院墙,便是堡外。
骆文林夫妇携儿子,自秘道逃至马厩,也如骆竹晴所料,堡外必有杀手埋伏,便隐匿于马厩之下秘道内。
后虽有杀手前来搜寻,但马厩之中臭气熏天,杀手岂会认真细搜?
至深夜,南华堡已成一片火海,杀手搜寻无果,索性放火焚堡,以绝后患,让其他势力无从查起。
直至拂晓前一个时辰,骆文林夫妇携子出马厩,三人一身泥污,倒是恰到好处。
他们小心翼翼离了南华堡,见杀手已撤,应是难耐严寒而离去。
三人不顾一切,忍受刺骨寒冷,朝一个方向狂奔。
所幸南华堡周围三教九流之人,皆知骆家之事非同小可,不敢轻易前来打探,方圆几十里,竟无一人出现。
如此,骆文林夫妇与儿子方能有惊无险,逃出生天。
这时,骆文林向骆风雁缓缓说道:“光阴荏苒,转瞬已过一年有余。我和你母亲逃难至江南,本意欲往紫林山庄投奔周青贤侄,然思及他父亲周和安与你爷爷的关系,恐早有奸人盯上了他,便改道去了福建,匿身于崇山峻岭之间。
“后来,见我骆家之事似有渐息之势,我与你母亲便悄然出外探听消息。
“一次无意之中,打听到雁儿你身居紫林山庄,且周青贤侄待你甚是殷切,我与你母亲便放下心来。”
骆文林说到这里,那房秋云不禁泪眼婆娑,又是连连轻拍骆风雁之背。
而骆风雁泪珠犹挂腮边,未曾稍干,含泪问道:“爹爹,后来却又如何了?”
骆文林轻轻一叹,“我与你母亲几经思量,终是决意铤而走险,往紫林山庄一行,欲设法见你一面,若有机会,便将你带离。
“那时明知此为一个龙潭虎穴,紫林山庄周遭,不知埋伏了多少虎视眈眈之辈。”
言及此处,骆文林稍作停顿,又徐徐说道:“我孤身一人,易容改装,潜入宁国府地界。
“但见数股势力,明明知晓雁儿你身在山庄之中,却按兵不动,反布下天罗地网,只待我自投罗网。
“盖因自你爷爷仙逝之后,我便成了知晓骆家所守天家之秘的唯一传人了。”
说到这里,骆文林苦笑一声,“然我至今,也不知你爷爷所守天家机密,究竟是何等物件,或是何等大事。那时我已进入宣城地界,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终是心生退意。
“盖因我深知,即便侥幸得见雁儿你,也难逃此天罗地网,更遑论携你一同远走高飞。否则,我父女二人恐将一同陷落,性命难保。
“且紫林山庄与周青贤侄,非但庄毁人亡,更恐牵连甚广,无辜之人,将因我等而遭受池鱼之殃。”
骆文林望向骆风雁,眼中满是歉疚之色。
“雁儿,非是为父胆怯,实则虑及,即便你我父女相见,也是徒劳无益,反添祸端……”
“爹爹,您莫要再说了,女儿心中并无丝毫责怪之意。”骆风雁连忙打断,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
旎啸闻此,忆起当年于紫林山庄搭救骆风雁之时,曾闻山庄弟子探得,诸多势力虽将山庄团团围住,却并未急于生擒风雁,反以她为饵,静待一位至关重要之人现身。
思及此处,旎啸心中已然明了,此人定是眼前的骆文林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