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殿的混乱并未波及后方。
季妙婕躲在一处偏僻地角落中暗自垂泪的时候,并未在意周围略显混乱的脚步。
她等不到来劝解她的人,一时间心中生了闷气。
既然无人在意她,她为何要自己回去?
便是回去也没有人真正关心她,他们只知道谋大事,顾全局罢了。何时想过她真正的意愿。
季妙婕想着想着就又要哭起来,心中甚至开始幻想何不留在宫中当个侍女?这样她便不用嫁给康王,也不用离开帝都了。
季妙婕不知季家此刻已经大祸临头了。
大厦将倾,季家如此豪门望族走错一步便无法回头。
……
“陛下,人都已经抓起来了,只待陛下下令。”
符蒙一身戎装身上还带着很容易便察觉的血腥气,但眼神中的坚毅与兴奋闪烁。他身为护城军的将领,平日负责巡查办案较多。真刀真枪地来上这么一场可是难得。
况且距离上次神殿选拔时已经过了不少日子
“可有人受伤。”
清冷平静的声音传来,如丝毫没有被方才的乱象惊扰,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宛若定海神针一般。
裴寂的指腹不断拂过墨玉扇骨,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符蒙双手抱拳行礼,浮躁的心也渐渐沉下来,他一脸严肃地回复道:“回陛下,并无伤亡。”
为了这一天他们早就在私下演练了许久,今日将士们都打起了十万分的精神,所以并未有人员伤亡。况且他们这次还得到了另一行人的帮助。
“陛下,今日神殿的神侍也来了。”
神殿与护城军虽同在京城,但是却分属不同,所负责的也不同。
神殿的神侍本质上听命于神明所负责的是九州的各地异况,护城军则主要负责帝都的城防与安定。
若是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碰到一起的。而且先前裴寂也并未告诉他神殿也会参与此事。
符蒙想,或许是裴寂另有打算?
他抬头看向裴寂,只见裴寂忽而握紧了那把纸扇站了起来。
“神殿的神侍?”
一直平静如水的裴寂,此刻声音忽然掀起了一丝情绪波动。
符蒙见裴寂的反应似乎并不知晓此事,他回道:“正是。陛下,是胥神侍带了人来,她说是上神命她来的。此刻胥神侍刚出了宫门,可要将她传召回来?”
是阿卿。
裴寂嘴角扬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身上的戾气也消散了许多。
阿卿,在担心他。
“不必传召。”
符蒙疑惑地看向裴寂,陛下到底是早就与上神安排好了,还是并不知道此事,现下他也看不清了。
下一秒,只见裴寂从帝位之上走下来,“符蒙将军,之后的事便由你负责。叛军一个不留,你亲自盯着行刑。天亮前处理好一切,朕不希望他们见到明日的太阳。”
皇宫中方才的混乱顷刻间便被宫人收整恢复原样,受损的桌案全部换上了新的,殿中的地板被擦拭的一尘不染,就连空气中浓厚的血腥气也被淡淡的熏香掩盖。
宫人们全部有条不紊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忙着,他们疾步穿过御道各司其职,就如同皇宫中最平凡不过的一个夜晚,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皇城外,中秋佳节依旧在继续,热闹的声音穿透了厚厚的宫墙,无人知晓今夜在宫中的惊心动魄,血雨腥风。也无人知晓今夜帝都城的权势更迭。
或许明日醒来,人们在发现许多名门贵族的府邸一夜间人去楼空,大门紧闭才会猜测一二。
但今夜,阖家团圆。百姓们都在与亲人团聚,哪有什么闲心在意旁的。
阖家团圆之日,却是裴寂手刃血亲之日。
所谓血缘亲情,兄弟手足,在皇家就是一场笑话罢了。
从出生起便带着利益纠纷,明争暗夺的亲情。哪有什么真情可寻。
裴寂从未将那些所谓的流淌着同一血脉之人当做自己的亲人,在他年少时他濒临死亡之际,他便明白只有自己争来,牢牢握在手中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他想要的,便一定会得到,谁都无法从他手中夺走。
之前是,将来也是。
团圆之夜,他送太后与康王去与先皇团圆。
合情合理,不是吗?
毕竟先皇在世之时,临死最后念着的还是康王。
呵,先皇将康王赶往封地,明面是厌弃了康王,实则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
先皇留下的旧部全部暗地转移到了封地保护康王,只可惜康王是个没脑子的,或者是愚蠢不自知的人。
他看不清先皇的用心良苦,最终还是走上了死路。
若是康王没有夺位的心思,裴寂本想按照他那死去的父皇的旨意想留康王一命。
但现在一切都是康王自找的。
裴寂忽而停住了脚步站在这偌大的宫城之中,抬头望着这天上的一轮明月。夜色将他包围,寂静宛若吞噬了一切。
今夜的月亮是那样圆,宫墙之外是万家灯火,是阖家团圆。
宫墙将这帝都城隔成了两个世界一般。
裴寂的背后,世人无比向往九州皇城,是多少人觊觎的至高帝位,此刻死寂宛若深渊。
在裴寂亲手杀了康王之后,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按照原定的路线走下去。
那是裴寂原定的命格,血亲反目,孤苦终生正在应验,而之后他将面临的便是英年早逝的结局。
只不过,一道金色的光芒硬生生地干扰了命格的走向,让他的前路变幻莫测。
黑夜之中,赤红的同心结像是一条血线缠绕在裴寂的手腕上,生死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