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一进国师府,便直奔江绾卿而去。
然而,他却没想到会见到这样一幕。
裴寂的视线停留在江绾卿握在忘尘胳膊上的那双手上,心里无缘无故冒出来一股烦躁。
他想着一定是天气热,他需要喝降火茶了。
可是……如今都要入秋了。
江绾卿倒是没有发现裴寂有什么异常,毕竟在她的眼里,裴寂在外人面前一直是冷酷,威严的样子。只有在私下里的时候,才会露出笑脸。
“陛下,你来了。可处理好了事情?”江绾卿随意的关心了一句。
而裴寂却因为她这句话,心中的烦躁消失了一半,“是,处理好了。”
忘尘本来听见裴寂的质问之后,还想着今天是谁惹到了这位活阎王。刚准备拉响警报,避免被裴寂盯上呢。可没等他把“警报”拉起来,裴寂语气中的冷意又慢慢散了下去。
他心中冒出个问号,真是不对劲。
江绾卿问道:“陛下可是找国师有事?”
裴寂十分官方的回答道:“国师前几日受了伤,朕今日来看望国师。”
忘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已经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是天上出现了两个太阳。忘尘甚至都害怕裴寂被夺舍了,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这还是那位陛下吗?
忘尘疑惑归疑惑,但还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多谢陛下关心,微臣的伤已经好了。”
他有没有受伤,裴寂不是一清二楚吗?
忘尘搞不清楚裴寂这是要做什么。
但其实裴寂什么都不想做,听到忘尘的回答之后,裴寂像是一个十分关心下属的上司一般,“国师不用急着上朝,好好休养。”
忘尘感激地说了句,“多谢陛下!”
裴寂终于看出了他的努力,终于要给他放假了吗?
岂料裴寂接着说道:“虽是休养,但上神交代的事情也不能懈怠。”
江绾卿眉头一挑,倒没有多说什么。
而裴寂的吩咐在忘尘脑子里转了十八个弯,终于让忘尘找到了一个关于裴寂今日为何如此异常的解释。
裴寂一定是知道了上神将白玉京的地图交给了他,这样明里暗里的提醒,一定是裴寂也想要知道白玉京到底在哪里。
随后将白玉京收为己有!!!
裴寂的野心与能力,让忘尘下意识地认为裴寂异常的原因也只有这一个了。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一般,完全不敢与江绾卿和裴寂对视。
他既害怕江绾卿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让他参与此事,要知道那可是白玉京,他若是有生之年能窥探到一线关于白玉京的秘密,他都不枉活一世。
他又害怕裴寂若是真的对白玉京也有想法,那他之后的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行走啊。他现在还是裴寂手下的人,裴寂稍有任何不满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忘尘越想越乱套,丝毫没有注意到裴寂的视线从一进门开始就没怎么在他身上停留,裴寂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的身上。
“上神,接下来可还有其他想去的地方?朕现在正巧无事。”裴寂没将剩下的话说出来,却引得江绾卿笑着歪头看向他。
裴寂作为九州帝王,平日政务不少。就在宫中住的这些日子,江绾卿时常见他忙到很晚。
起得早,睡得晚。折子一堆一堆地处理,今日怎么就突然“正巧无事”了?
江绾卿忽而意识到一件事情。
她最近似乎总和裴寂在一起,并且她没有觉得有任何问题。
但这似乎就是最大的问题。
江绾卿以前本就不怎么喜欢结交新朋友,裴寂是她为数不多的认为可以结交的人。
但,即便是朋友,她也从未有过最近这样有这么强的分享欲。
江绾卿察觉到这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原因,因为她现在太想找一个可以让她不必有任何顾虑地将心里话全倾诉出来的人,而她正潜意识地将裴寂当成那个人。
可是裴寂是九州的帝王,总不能因为她的事情而影响朝堂政务。
在江绾卿反应过来之后便下意识的认为需要做些什么让一切回归原样。
江绾卿想最起码不能让她自己开始习惯被人陪着的感觉。
她在这本书中本就是外来者,未来不定,前路不明,最终她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局都不知道。
何苦,要节外生枝。
毕竟许多事情开始的容易,割舍的时候却很难。
江绾卿知道自己早晚会离开,既已经做好了打算,便不能奢求太多。
保持一定的距离,对她,对裴寂都好。
而且有些事情,她自己能够解决。
就像穿书之前,她一个人靠自己好好的生活二十多年。
江绾卿露出一个微笑,却明显能看出她眼神中的疏远。
“陛下政务繁忙,一些小事我自己能解决,就不麻烦陛下了。”
听到江绾卿的话,裴寂眼神都黯淡了许多,但他却没有因江绾卿的拒绝而生气,反而颇为照顾地说道:“那便让羽常护送上神。”
这次江绾卿没有拒绝,因为她觉得若是再拒绝,可能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江绾卿:“多谢陛下。”
见江绾卿没有拒绝让羽常跟着,裴寂的神情更恐怖了。
那是一种带着寒意的笑容,忘尘,羽常,朝堂上众多官员都无比熟悉。
江绾卿不知他这种笑背后的意思,所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在江绾卿的眼中裴寂在外人面前始终都这个样子,有什么不对吗?
……
“都退下去。”
裴寂从未像今日这般早早回了寝宫,宫里的人觉得反常,但一时间摸不透发什么了什么,当然最多的人还是猜测是今天发生在雍华宫的事情让裴寂动了怒。
避免裴寂的火气蔓延到他们身上,所有人都听从了裴寂的命令全部退出了寝殿。
寝殿的门被缓缓关上隔绝了一切声音,此刻殿中昏暗只有雕花窗扇将阳光割成一道一道的光束投进来。
殿中的安神香在光线下飞舞,缭绕消散,光影交错。
书案之前,裴寂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雕像。
半晌他抬起手抽出了藏在暗格之中的卷轴。
卷轴被一寸一寸打开,平铺在书案之上。
正是那晚江绾卿第一次误入裴寂的寝宫看到的那幅画。
此刻,这幅画像再次被裴寂展开,画像上的人毫无变化,但赏画人的心境却大不相同。
裴寂,总被噩梦缠绕。
裴寂从未忘记自己在年少时那段生死一线的经历,最开始他认为是因为那段经历过于凶险深刻,所以救下他的江绾卿的身影才会一遍遍出现在他的噩梦之中。
后来他与江绾卿再次相见,江绾卿倒在了他的怀中,身消道殒。
在噩梦中,江绾卿是他唯一的心安之处。
裴寂从未忘记她,也从未忘记她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候的样子。
因此,他将江绾卿一笔一笔画了下来。
梦醒之后,他会展开画像然后就这样安静的坐着思考。
画像是死物,裴寂其实从未真正将画像看的有多重要。
但所有的一切,都在江绾卿那天出现的那一刻发生了改变。
近几日自己情绪异常的原因,似乎正随着他的思索,浮出了水面。
为何,他总是想要知道江绾卿在做什么。
为何,他会对江绾卿的疏远感到烦躁。
为何,他会在意江绾卿的看他眼神……
裴寂的眼神晦暗不明,似乎深不见底。
那个答案近在咫尺,仿佛仅仅覆着一层薄纱,只待有一只手去揭开。
“我可以帮你,得到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