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坡道也不算太陡，路漫漫却似没有穷尽，秦康此行的终点就位于坡顶之上——靖国神社。
光秃秃的石板路经过了仔细清扫，露出了铅灰色的原貌。秦康的步子不快，可每一脚都踩得很稳，孤零零的影子被下午阳光拉成了长条。
先是远处的一团黑影，随着距离拉近在视野中越发清晰，终于，一座十几米高、通体乌黑的钢制鸟居拔地而起，框出了连通内外唯一的门。
驻足在门口，秦康抬头仰望顶上一片漆黑，从心底升起一股子不可名状的反感与不适。
为什么选在这里？
对这个问题，宫本是这么解释的：此役关系到国运兴衰，而神社里供奉着历代为国捐躯的英灵，现政府虽是进化动物掌权，值此危亡时刻，自当摈弃前嫌，举全国之力共担风雨。选中神社作为集合点，也是希望得到历代人族英灵庇佑。
秦康当然知道什么庇佑都是假的，当局作出这番姿态无非是向人族异能者示好，诓他们去卖命而已。
与秦康会面的当晚，黑龙会会长内田毅夫就紧急面见了太阁，痛陈时弊，玛利亚计划也获准提前启动。
事态已迫在眉睫，第一步只能以人口最密集的首都圈为中心，集聚就近的异能者力量，同时全国登记在册的异能者也收到了通知，预计将在一周内陆续赶到。
今天下午五点，就是政府高层定下的良辰吉日，整个关东地区的异能者群英荟萃，齐聚神社共襄盛举，太阁也将率领各位大臣莅临会场。
秦康作为特邀嘉宾，当然也要出席。
布置了那么久，终于要收网了。
他迈开脚步，从鸟居下走过，一股阴风扑面，直吹得人脊背生寒。
又走过一段漫长坡道，穿过石制的第二鸟居，就算进入了神社本苑，眼前人也一下多了起来。
有人族，也有进化动物，或三三两两，或结队成群，各自占据了一隅之地，趁启动仪式开始前的难得机会聊起了闲天。
相比之下，像秦康这样形单影只的反而是异类。
发现了陌生脸孔，有人打起招呼，秦康既不认识也没有结交新朋友的意愿，径直快步从人堆中穿过，向着神社主殿奔近。
靠着事先拿到的邀请信，秦康没受到什么阻拦就深入了会场核心，目光一扫就在毗邻主殿的一片草坪上找见了率众席地而坐的内田。
老头儿依然是那天初见时的打扮，身后的帮众也穿着统一式样的黑衣黑裤，拉长了一张张如丧考妣的脸。
见秦康朝着这边走近，乌泱泱黑云中跳出一朵，顾不上活动下酸麻的腿脚，宫本边走边喊：“秦先生，你怎么才来啊？”
秦康抬腕看表：“不是五点才开始吗？我有错过什么吗？”
宫本来到他身前站定，脸上微微显露一丝不满：“您掐点也掐得太狠了！掌管时间之神是您家亲戚吗？”
他侧过身，斜下里唰地抻直两手：“请快落座！鹤谷太阁和十一省的大臣们都到了，仪式马上开始！”
主殿正门前早已搭好了主席台，一溜话筒在台面上排开，随着黑帽白袍的神官上台吆喝过一嗓子，偌大会场内顷刻间寂静无声。
神官退位，由一只丹顶鹤领衔，当局高官们从主殿后堂依次走出，按职位高低在主席台各就各位。
鹤谷拖长的音调给本就冗长的发言附加了强烈的催眠效果，秦康听得哈欠连连，心中暗自后悔还是来的太早。
他扭头东张西望，除了主殿所在内苑里密布的坐席，外面还有领站票的听众，总数应该不会少于五百。
秦康暗自捏紧了拳头，若非不清楚这个冷不丁冒出的玛利亚计划的底细，他早就动手了。
此事机密程度极高，非但宫本完全不了解内情，在内田记忆里除了几次密谈中有所提及，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画面。
看过一圈，脖子也酸了，鹤谷的玉音仍在折磨着秦康的神经。
他必须得找点事儿做，便用肘尖顶了顶身旁同样眼皮打架的宫本。
“你们天皇倒没来嘛！”
这句话的提神效果堪称绝顶，宫本浑身打了个激灵，一张嘴凑近秦康耳旁压低嗓子：“你可千万别提这两个字了！犯忌讳！”
看秦康仍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宫本又问：“你不知道十五年前这家人就被逼退位了吗？”
“知道啊！本来也是吉祥物，退不退都差不多。”
“还是有区别的。这些年来，怀念这家人的也不少，时不时就有人打着尊皇讨奸的旗号闹事。当局也是头疼得很，每年光是维护治安就花费巨大。”
“所以，谁提这茬谁就是乱党吗？”
宫本用力点了点头：“当局怕不好收场，也不敢真把人突突了。听说现在是软禁在岽京湾一个孤岛上，好在这家人香火不旺，就剩一个男丁，快六十岁了也没娶上媳妇。等再熬个几年，把他送走，也就消停了！”
秦康呵呵笑过两声，目光却忽地凝滞住了。
刚才宫本无意中提到了一条他之前忽略掉的事实。
秦康又一次环视四周。
是的，整个会场里，不管是人族还是进化动物，来的都是带把的。
虽说这边风气向来是男尊女卑，可都到这时候了，还是祖宗家法不可改吗？
关东地区那么大一块地方里也不可能找不出一个女性异能者吧？
还是说有别的原因？
就在此时，台上的鹤谷从座位上站起，清了清嗓子：“诸位！愿我们同心协力，共抗危局。我宣布，玛利亚计划正式启动！”
潮水般的鼓掌声中，秦康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唯一不明真相的那个，只好静观其变。
担当主持工作的神官再次登场，抬手高举过额前拍了两下。
等场内重归安静，神官冷峻的目光向下扫视过一圈：“请内苑的诸位按各自拿到的号码牌依次进入主殿。现在有请1号！”
内田毅夫带头从地上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