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七十二大酒楼的笑话，闹了这许久也该收场了，白矾楼为东京七十二大酒楼之首，这烂差事，自然落到他们头上是正经。”
任店，后厨
孙二娘话里话外皆难掩冷意，柳程手中动作一顿，下一刻却也是重新开始揉搓手下的面团，待到力道自觉相差不多他也是默默开始将原本还是一整块的大坨子开始撕吧成一片又一片的面片，不多时原本还是整整齐齐的一整块也是散落成一堆在跟前，他终于是将手中的活计停了，“师傅忙活了一天还未曾吃一口，如今且去歇着，徒儿做一份面片汤，师傅且吃了再走。”
“任店处，如今少了那些嘴碎的，说到底，也是好事。”
孙二娘嘴上依旧不饶人，却也是依言往不远处落座，安静的室内，能听闻的只有灶台上一众声响。
烟火缭绕间，衣着朴素的年轻男子默默奉上冒着热气的汤食，这样的温暖，世人或许，都拒绝不了。
这一瞬间，孙二娘到底是有些明白，她那个如今只消是个有眼色的都知晓的心思颇深的侄女为何会处心积虑也要和柳程在一处。
侄女最似姑，回忆起当初，她想要的，不也是这份简单的温暖么？
“时候不早，为师且拿了这回屋去吃。”
“徒儿给师傅装起。”
“不用，你且再做一份，与阿叶吃罢。她如今怀着身子，在任店这处，前番，确是委屈了。”
“官人今日这面片汤，倒是花了些心思。”
搅合着手下的汤物，言笑晏晏的孙叶明显也是意有所指，“人都说面片汤重在汤水，却不知晓和面也是门学问。先得和面，最好呢是将面擀成饼状，然后才是醒面，做汤，揪面片。和面时面和水的比例最是紧要，和面的水中要少许放盐巴，一般用凉水，和出的面比较劲道，在醒面的过程中就可以做汤了，做汤的种类很多，面片成功与否取决于揉出的面和做出的汤，面揉不好很难揪，汤做不好面片不入味。醒面后才是依着各人口味坐汤水，官人今儿特意寻了那羊骨熬汤，还特意熬了些酸汤入内，妾身闻着，倒是真喜爱。”
说着也是将跟前的汤品舀了一口放入口中，孙叶的面上尽是满足，看着依旧一言不发的柳程，孙叶的眉头也是微微挑起，“方才妾身这话说错了么？”
“这等时候，羊肉这等稀罕物什，便是宫中也难得，白矾楼处阿妹能送来这等好物，若是没有那彭大掌柜首肯，今日这好物，也到不了我这里。”
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柳程，孙叶的眉头也是微微挑起，“官人想要去做什么便去做，你我夫妇，难不成我还怀疑官人么？”
“···白矾楼那处，我需得待好些时日，后厨这头，小六子和二狗到底还是太良善。”
“官人若这般说，娘子我可是真要伤心了。”
孙叶嘴上虽是抱怨，手却已然是握住柳程的，“官人且安心，有娘子我在，任店处，那些想见缝插针的，也没这么容易！”
“彭大掌柜一块羊骨头就换来阿兄这当牛做马的功夫，这买卖，可做的是真划算。”
任店，后厨，
一身仆妇装扮全身都浸染油烟，比起从前一派悠闲自在寻常民妇装扮模样越发多狼狈的柳秋面上却是一眼可见的神采奕奕，便是如今和柳程说着话手中择菜的动作都未曾停下。柳程看在眼中，心里却也不免一松，“白矾楼外头给人吃的物什总是好过旁地儿，东京第一大酒楼的名号不能有失，你且用心些，莫要让人”
“秋儿是什么脾性阿兄难道不是再清楚不过？”
“四毛！”
仿若从天而降的李四毛让柳程面色瞬间大变，倒是方才行至的李四毛丝毫不见外拿起柳秋手下方才切碎的菜色便是放到口中，清苦的滋味让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可也只是一瞬，片刻之后也尽是释然，“到底是阿兄心细，这等用泔水泡过的烂菜叶子，才不至于被那些有心的给抢了。”看着面色越发难看的柳程李四毛也是无奈，“天灾人祸总是少不得疫病流行，如今东京城只消是个能使得上的大夫都得了令常驻各处，阿兄以为，四毛便是能有差？”
“···你师傅已秘密归来，昨儿也来了白矾楼处。”
“师傅行事素来隐秘，阿兄以为，四毛便能左右他？还是阿兄以为，四毛如今得了贵人好处，便是连自个姓什么都忘了？”
“你这小子这般德行，也无怪那些老的小的，个个都嫌弃的紧。若非为师背后给你补救了那许多，你小子，怕是连被人卖了都得帮着数钱。”
仿若从天而降的秦明开口便是“嫌弃”，柳程的面色却是和缓了些许，“秋儿，你且与为兄一道去后首库房处挑些好物，今日给秦大人做些好吃的。”
“阿兄？”
“柳厨今日这般堂而皇之谋私，是真不怕那彭大掌柜怪罪？”
“若非大人安排妥当，没有彭大掌柜默许，白矾楼这东京第一大酒楼的后厨重地，大人一介外客，是无论如何也进不来。东京七十二大酒楼尤以白矾楼处规矩最重，任店处却也不差，这般道理，柳程如何都不会忘。”
“··柳厨都这般说了，老夫若是还拒绝，也是当真不给面子。”
目光扫过屋内所有，最后落到柳秋面上，秦明的面色也越发玩味，倒是柳秋面上丝毫不惧，四目相对毫不客气的犀利目光也是让秦明轻笑出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四毛，你且与为师先出去！”
“········”
“阿兄，这秦大人不是”
“后厨之人，只管灶台之事，其余诸事，不该问的不能多嘴。秋儿，你到如今还记不住这道理，白矾楼处，也不会容你长久。”
柳程目光沉沉，柳秋一默，手下的菜刀也是终于放下，“阿兄不是要往后首寻好物，再耽搁，今日外头这粥棚处，可是要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