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堂内。
此刻只剩老天师一人。
他静静地端坐于首座,指间不断摩挲着光滑细腻的茶杯,双眼深邃地眺望远方。
秦苦远等人在监牢里的日子,如果详细描述,说上三天三夜都不一定讲得完。
老天师就让他们筛选重要、关键的信息进行阐述。
本来就不打算他们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将所见所闻所经历的统统讲完。
今日听取最为重要的,之后陆续询问更加详细的内容。
但,他所了解到的,甚至让他这个饱经风霜的老天师都深深的被震撼住了。
心底的危机感也是愈发的强烈。
虽然他想过人族在监牢中会受到奴隶般的对待,但未亲身经历,永远也想象不到敌人究竟会有多么的残忍。
惹千面族不高兴了,人族的性命可以随意屠杀。
阶级制度森严,不允许丝毫的逾越和反抗。
强制性的思想改造,企图在人族未来中心的心灵蒙上独属于千面族的阴影,并且目前取得了很大的成效。
这可太可怕了。
尽管暂时还不知其中的细节,仅从他们的描述之中,老天师能够想到其恶劣的后果。
青年是人族复兴之基,思想是人族生存之根。
千面族的最高领导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这是要彻底断送人族死灰复燃的希望。
呵!可真是谨慎又狠毒啊。
除此之外,千面族对待修士的态度反而要好上一些。
但并不意味着千面族存有为数不多的良知,而是他们要在仅有的实验材料上,压榨出更多的价值。
为他们的实验提供更多的数据和可行性。
从而达到突破生理桎梏的目的。
当时,老天师听闻此消息后,心中后悔不已的同时,更有悲愤和自责。
一直到今天,有人从监牢中逃脱后,才带回了这些至关重要的情报。
要不然,他们根本不知道千面族真正的目的。
之前人族缺乏和千面族正面抗衡的实力,也没有下定决心举顶端战力和一个千都的千面族决一雌雄。
杜五难给了他们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最终却搭上了性命。
老天师内心无比酸涩。
要是他能够离开龙虎山,他一定会去好好地闹上一闹。
可他本身,就是龙虎山护山大阵得以存在的根基。
护山大阵将整个龙虎山区及周边覆盖其中。
其范围之广,寻常术法和材料难以长久地支撑。
于是,老天师以自身为护山大阵的阵眼。
修为可借大阵之力暂时突破,而他同样可以将修为反哺至阵中,以此稳固大阵的防御。
只要他在龙虎山,护山大阵就会一直存在。
由此,他的性命,完完全全地和这护山大阵勾连在了一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阵灭,则人亡。
既是守护,也是束缚。
这是护佑一方百姓最好的办法,但也是拴在老天师身上无法解除的枷锁。
这件事情,除了当初几个道家山门的老家伙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晓了。
就连他的几个亲传弟子,对此事也是浑然不知。
可那些老家伙,有的再也见不到了,有的拼死去为人族谋一条生路,有的心甘情愿地投身于那个伟大而壮烈的计划中去了。
或许,能看出大阵秘密的,只有已故的袁怀归了。
毕竟,这大阵当初可是袁怀归教于老天师的,属于是护族级别的阵法。
可以说,除了袁家的嫡传或者是精通于阵法一道的大家,几乎没有人能够瞧出大阵的根本。
正是因为维持大阵的需要,老天师心中的许多谋算都难以实现。
缺少真正意义上的顶端战力,一旦出现意外,甚至不会有补救的机会。
这么多年,老天师也就一直都在隐忍,教导弟子。
希望出现一个能扛大旗的。
可哪有这么容易。
时间是最紧俏的东西,不够啊。
这次多亏了杜五难置生死于度外的里应外合,那下一次呢?
内阁若是及时出手,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从老天师的角度看,此次的营救行动的成功,得将很大的原因归结于运气。
但这也正反映出杜五难的水平。
或许,杜五难连这一点也是算入了其中。
张先和是知晓杜五难能力的,要不然,当初杜五难也不会成为官方御用的谋士。
“唉~”
首座之上,传来老天师的一声长叹。
“也许,之前把龙虎山的这帮人保护得太足了。”
这一刻,老天师彻底改变了想法。
一味的保护绝对不是好事。
失去紧迫感的人们,在危机降临的时候,难以做出及时有效的决策,甚至会丧失身为人族应有的信念与决心。
是时候,让他们走出龙虎山了。
这些人都需要尽快地成长,才能在日后成为对抗千面族的中流砥柱。
“老伙计们,到时你们可得好好认清人啊。”
老天师喃喃道。
一种名为回忆的情绪在他的双眼之中酝酿。
那是他曾经一同交流、品茶的好友。
只是可惜,此生他和大部分人都无缘再见了。
从座椅上起身,他缓慢地向着殿外走去。
平常,这点路程对于老天师来说并不需要走多久,往往一个闪身便可跨过这般距离。
可现在,说不上原因,他就是想慢慢地走上一遭。
龙虎山悬崖边,老天师静静地矗立于此,眼神在山间来回眺望。
赵怀谷看不见师父的表情,只看到他道袍飘飘的背影。
“师父,您怎么又来这儿了?”
他一反常态的没有不着调,而是乖巧的站在了老天师的侧后方。
在赵怀谷的印象里,每次师父站上这个位置,都是在思考一些极其重要的事情。
上次还是收到杜五难的来讯。
“怀谷啊,你说,师父以前是不是错了?”
赵怀谷有些不明觉厉。
“师父,我不理解您的意思。什么错了?”
张先和转过身,深邃的双眸径直和赵怀谷对视着。
赵怀谷心头一颤。
为何在师父的眼神中,看到了无法言说的疲惫和一阵磨人的暮气?
“师父,您没事吧?”
他向前踏了一步,伸出手想扶着师父。
赵怀谷只是摆摆手。
“我没事。只是忽然感觉,有些累了。”
“怀谷啊,我们是不是隐忍的时间太长了。”
“千面族的动向我们都没有主动去掌握,让他们在我们的同胞身上做了那么多惨绝人寰的实验。”
“我是愧对祖宗,愧对华夏。”
“等过去一阵子,时候到了,我就从天师之位卸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