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光山后山
傍晚,归墟极那边传来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岁聿不安地蜷缩起身体。
“简直寡廉鲜耻,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徒弟?你连恬棠都不如!”
别衔月的怒斥回荡在耳边,岁聿捂住自己的耳朵,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
连恬棠都不如什么的……这话也太伤人了点吧?
后山禁足的地方就是个破山洞,他本来就是来受罚的,被褥这些东西不敢想,冷硬的石头硌的岁聿无法入眠。
岁聿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直接坐起来。
他擦擦眼泪,环顾四周,想找找有没有稻草一类的东西可以垫在身体下面。
石洞里黑漆漆一片,加上外面的鬼哭狼嚎,让岁聿心中生出几分恐惧,他不安地催动灵力,想让周围亮一点,但指尖黯淡的光只够照亮他苍白消瘦的脸颊。
“啊啊啊啊——”
石洞外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惨叫声,岁聿浑身冷汗都被吓出来了,他吞了下口水,屁股往后挪了挪。
还是算了吧,忍一晚上明天再出去找……
春寒料峭,后半夜冷风飕飕刮进来,岁聿冻得瑟瑟发抖,头一次感觉夜晚是这样漫长。
心脏处传来丝丝缕缕的疼痛,岁聿把脑袋埋进膝盖里,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别衔月可以包容恬棠的一切,纵容他不上课不做课业,甚至捅了娄子他也从来不说什么。
而自己,十六年从来没有下过山,今天小心翼翼提一嘴,别衔月还气急败坏地说他不要脸。
为什么要这么区别对待呢?
渐渐的,外面的鬼哭狼嚎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山洞中只回荡着他被呼啸冷风撕扯到稀碎的哽咽声。
哭累了,困意涌上来,岁聿抵挡不住来势汹汹的困意,眼皮沉重,缓缓合上眼。
睡梦之中,有人把他半抱起来,岁聿睡的浅,一弄就被弄起来了。
月光下,别衔月身着一身白色素袍,宽大的外衣披在岁聿身上。
岁聿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别衔月抬起手触碰他泪痕干涸的脸颊,岁聿乖顺地没有躲开,或者说,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一场梦。
直到温热的指腹在他脸上划过,揉过他哭红的眼角,岁聿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梦。
白天的事情历历在目,岁聿终于从半梦半醒中的困意中抽离出来,他躲开别衔月的手,黯淡道:
“师尊来这里干什么?”
在这个夜晚,别衔月卸下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他垂下眼睛,看向岁聿被冻得通红的手,说:
“我来看看你。”
岁聿恍惚贪恋外衣上的温度一瞬,很快,他非常有骨气地把外衣从自己身上脱下来,忍着寒冷,把外衣递给别衔月:
“师尊看到了,可以走了。”
别衔月被他的态度刺痛,他忽然疯了,不管不顾地抬手把岁聿抱进怀里,紧紧拥住。
这个动作,太过于外露炽热的,一点也不符合别衔月的性格,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岁聿愣住:
“师尊……?”
不知道是不是岁聿的错觉,别衔月说话时,声音在抖:
“别推开我。”
岁聿手足无措地被他抱在怀里,别衔月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让周围温度骤然上升,被冻透的身体在一点点回暖,岁聿鼻子一酸,哽咽质问道:
“你就那么喜欢恬棠吗?”
别衔月把他抱的更紧了点,恨不得把岁聿嵌在自己怀里,他安抚地抚摸岁聿的脊背,低声告诉他:
“不喜欢他。”
他停顿一下,似是在犹豫什么,接着缓缓道:
“……喜欢你。”
岁聿愕然,忽然感觉这一切可能就是梦,这都是他的错觉而已,他茫然重复:“喜欢……我?”
别衔月放开岁聿,手握着他的肩膀,直视着岁聿懵懂的眼睛,郑重地重复:
“喜欢你。”
岁聿恍惚了,捏了一把自己,刺痛感袭来,他不敢信:
“是梦吗?是梦吧。”
别衔月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说这些话。
但是看到爱人受苦受难,苦难还大多数源自自己,每当他看到岁聿委屈无助地眼神,感觉自己的心脏每时每刻都像被放在油锅上煎一样。
再不说的话就要痛死了,再不说的话就要熬不住了。
岁聿呆呆盯着他眸中溢满的水雾,自己的眼泪比别衔月先落下,滴在手背上,温度滚烫。
他眼中啪嗒啪嗒的下着雨,岁聿捂住自己的快要喘不动气的胸口,困惑道:
“奇怪,为什么我的心脏这么疼?”
别衔月身体颤抖着,眼底情绪满的快要溢出来了,他慢慢低下头,冰冷的唇贴在岁聿沾满泪痕的脸颊上,温柔吻去他的眼泪。
岁聿心底并不抵触他的亲吻,只是对此感到十分迷茫:
“师尊,你为什么要亲我?”
别衔月把他拥进怀里,轻吻他的额头:“因为喜欢你。”
岁聿的心脏猛地跳动两下,他忘了质问别衔月对恬棠的偏爱,忘了别衔月对他带来的伤害。
十六岁的岁聿不记仇,一句喜欢就能哄得原谅一切。
岁聿又哭了,在他怀里抽噎着:“那……喜欢我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向你提要求?是不是也可以不用那么懂事?不用活的那么小心翼翼?”
别衔月望着怀中的徒弟,心痛如刀绞,他沉默着,迟疑着,在这场计划里,他要看一步一步推走自己的爱人,他不敢夸下海口,不敢妄言在此时此刻,可以成为他的依靠。
即便是到了化神期又怎么样呢?他连岁聿这点要求,都没有办法做到答应。
漫长的沉默让岁聿不安,他攥紧别衔月的衣领,哭着让步:
“我不提要求,不向你讨要什么……我会懂事一点,不再提下山这件事,你可不可以不要,不要再那样对我了?”
岁聿小声重复:“你刚刚说喜欢我的……”
别衔月捧住岁聿的脸,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他凤眼阖上时,眼泪无声滑落。
岁聿被亲的晕乎乎,一向不苟言笑的师尊和他在做这么亲密的举动,他感觉羞耻,同时,心脏也在怦然跳动着。
冷檀香气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岁聿一动也不敢动,忘了换气,憋的脑袋缺氧。
别衔月看他脸憋的通红,才和他分开:“怎么连换气都不会?”
岁聿红着脸,咕哝道:“我又没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