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剑东溟势独雄,扶桑今在指挥中。岛头云雾须臾尽,天外旌旗上下翀。(俞大猷诗)
台州府东南前线,浙江总兵俞大猷军帐之内。
巡查御史监军赵文华坐在俞大猷的位子上,看着近日的军情文书面色十分玩味,帐下左右的将校军官看着他内心都十分不悦。
这时帐外有士兵传唤道:“总兵大人到!”
军官们闻言脸上既有喜色又有忧虑,说话间俞大猷走进大帐。
他一身甲胄戎装正气威风,头盔上红缨凛凛尚在飘然,雕饰真武大帝与六甲神,披着一副玄铁锁甲绣有暗纹,左右吞头兽面暗金铠,帐外不远处还能听到他的坐骑“五龙连钱骢”在低吼吟啸。
这些年他戎马倥偬但武功却未落下分毫反而日益精进,只要站在他身边就能感受到一股绵然充沛的阳刚烈气,奸者感之胆怯、正者受之盎然。
俞大猷身形较之当年更为威风雄壮,一副若龙似虎的霸气令账内军官都如沐春风安心不少。
赵文华笑着道:“总兵大人真是辛苦了,听说您亲自去探查倭寇敌情,这种小事派一二斥候便可,何须劳动军中主将,若是大帅(胡宗宪)知道了一定会担心的。”
俞大猷厉声道:“赵大人奉命在我军中巡查监军,但是我的军营大帐有我军的绝密机要,即便是您也不能随意进出翻阅文书。
为将者当知己知彼,本将一向亲为斥候哨骑,此事胡都堂(胡宗宪)也是清楚的,士无偷生念将有必死心,我军才能攻无不克。”
赵文华面带微笑站起身道:“本官知道您在江湖武林中颇有名号武功极高,即便单人独骑也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是您毕竟也是朝廷的将领不是,为将者不可轻出,即便这‘俞家军’都唯您是从,却也要遵循朝廷的法度。”
俞大猷道:“多谢监军大人提醒,本将的一应军务详情呈报自然会按规矩向胡都堂禀明。您也可以按规矩向兵部、向内阁、向阁老和小阁老呈报。”
赵文华依旧笑着道:“总兵大人言过了,这种小事何须惊动胡都堂和内阁。本官只是担心您的安危,担心这仗打不赢。”
俞大猷道:“赵大人我已经三番向朝廷上书禀明难处,现在我军中粮草不济,倭首徐海最近更是调兵谴将步步紧逼,敌军接下来一定有大动作。若粮草后援跟不上,我军寸步难行这仗还怎么打得赢!”
赵文华道:“总兵大人,我就是为了这事才来的呀,前不久您的信不是都写到陆太保(陆炳)那里去了嘛,陛下很关心东南的战事,已经下令责成内阁为前线的将士筹措军需粮草了。
陆太保还把自己的徒弟沈炼大人和陆流大人也一并派来负责监督军需粮饷,这样总兵大人总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放心剿倭了吧。”
俞大猷闻言又惊又喜,这御史监军赵文华是内阁首辅严嵩的干儿子、工部侍郎严世蕃的把兄弟。俞大猷给陆炳的私信本意是想绕开内阁的严嵩父子,从陆炳那里直达天听。
却没想到自己已经足够小心谨慎,但他写信的事情却还是被严嵩父子知晓,看来他们父子二人眼线之多当真是手眼通天。
虽然朝廷已经责成内阁为他俞家军筹措军粮,但是俞大猷还是不放心担心其中还有陷阱。
俞大猷试探道:“如此当真是多谢阁老和监军大人了,若是粮草军饷充足供应及时,我军中将士必然能克敌制胜剿灭倭寇。
却不知监军大人此番前来除了粮草的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事情要告之本将的。”
赵文华笑着道:“还是总兵大人聪慧知晓道理,本监军此番来还有旨意要宣读。”
俞大猷闻言赶忙携属下将校军官跪听旨意。
赵文华慢慢悠悠自亲随那里接过圣旨,又缓缓展开,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东南倭患历经数十年,天下苦之久矣。海运不通、丝路不畅,国库蒙尘、百姓罹难。朕为万民君父,每每度之心为之伤。
今北方战事已停马市互贸,当攘平倭患安定东南。今责令浙江总兵俞大猷及其部署,务必于两月之内扫平倭寇、清除乱贼以定天下之心,钦此。”
俞大猷极其属下军官听完旨意都吃惊不已,倭患之久自洪武(朱元璋)、永乐(朱棣)时期就已经开始了,只是到了嘉靖年间才逐渐泛滥成为大患。
如此积弊成因绝非一朝一夕,想要荡平倭寇也绝不是毕其功于一役的事情,更何况东瀛人暂且不说,倭寇背后的是汪直和徐海这样的大明本土的势力,而他们的背后还有人在庇佑保护。
无论怎么想扫平倭患绝不是两个月内就能彻底完成的事情,众将皆惊朝廷怎么会下达这样一道明显荒唐的旨意。
俞大猷却明白了这其中的玄机,他因为人刚正不阿在官场上没少得罪人,手握重兵自然也不被严家所容。
严嵩掌握着内阁大权,时常会在背后给他前线的军务施加刁难。这次他直接写信给了陆炳绕过了内阁,更是触碰到严家父子的逆鳞。
他们此番是表面上为俞大猷筹措供给了军需粮草,但是实际上下了一道不可能完成的旨意给他,这才是要置他于死地的杀招。
此事中景已经有的按耐不住了,赵文华笑着道:“总兵大人,怎么还不起身接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