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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外面冷飕飕的,那干冷的穿堂风打在脸上,钻进脖子里,像刀子一样,几乎没把人冻成冰棍。韩桂芳紧了紧围巾,劝胡艳梅一块儿回屋里去,别冻感冒了。

胡艳梅朝四下望了一眼,见周围没人,摆了摆手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韩桂芳不解地看着她,她接着说:“我的意思是你爸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家豪本来就配不上韩姝,现在就更配不上了。韩姝有能力,应该继续留在上海。她不能回来,巴山镇没有适合她的工作,回来的话这辈子就毁了。你帮忙好好劝劝韩姝,让她不要太固执。家豪遭遇这场灾难,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不怪任何人,可能就是他的命吧。”

韩桂芳心里隐隐作痛,她感激胡家豪有这么一个通情达理的母亲。胡艳梅又笑了笑:“韩姝这孩子,我是真喜欢,打心眼儿里喜欢,也早就把她当成亲闺女了。所以啊,我不想她跟着家豪受苦。桂芳,你是家里的大姐,韩姝听你的话,你帮阿姨好好劝劝她,让她赶紧回上海去吧。要是她不嫌弃,就做我的干女儿,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

“胡阿姨,您能这么说,我真的特别感动。韩姝虽说听我的话,可她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孩子,这次跟家豪的事,我不好说,也说不好。我的意思是随孩子自己的想法,两个人你情我愿,我们也不能……”韩桂芳话没说完,看见提前发和韩勇远远地过来,这才慌忙打住,跟她一块儿回了病房。

这两天,胡艳梅白天几乎寸步不离地陪在医院,韩桂芳每天和谭启发准点送饭过来。到了晚上,所有人都回家去了,只留下韩姝和胡家豪在病房。

“家豪,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儿。”夜深人静时,韩姝躺在床上,放下手机,侧身看着平躺着的胡家豪。胡家豪也看了她一眼:“嗯,你说。”

韩姝这几天的内心世界波动极大,充满了矛盾和困惑。她思考也纠结了许久,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此时,她趁着病房里只剩下她跟胡家豪,终于打算说出真实想法:“我决定辞职,回巴山镇。”

胡家豪被她这个决定惊得差点没从床上弹起来,瞪着眼睛,过了许久才重重地吐出几个字:“不行,绝对不行。”

“我希望得到你的同意和支持。不过,就算你不支持,我也会这样做。”韩姝口气听起来非常轻松,“家豪,我已经想好了。就像阿姨说的,很多事情也许就是命中注定,包括你救了我,你受伤,还有我辞职回家,也包括我嫁给你……”

胡家豪鼻子一酸,眼睛一热,一股热流瞬间溢满眼眶。他缓缓摇头说:“不行,你不能回来,我不值得你这样做。韩姝,听我的,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和未来,回到巴山镇,你一辈子都不会开心。你不开心,我也不会开心……”

韩姝收回目光,望着头顶的白炽灯,让白色的光完全覆盖眼球,才令她感觉自己无比清醒,继而说道:“家豪,你不用再劝我了,等你出院后,我就再去一趟上海,处理好那边的事就马上回来。”

“你疯啦。”胡家豪突然咆哮起来,“我不用你同情我,也不值得你这样。我们俩根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就算在一起,也是勉强在一起,最终也会分开。所以我求求你,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韩姝知道他说的都是气话、假话,所以不管他说什么,有多绝情,她都不以为然,反而面带笑容,轻描淡写地说:“你省省力气吧。如果你足够了解我的话,就不会再帮我出主意,因为我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我爸改变不了我,你也改变不了我。”

胡家豪无声凝噎,脸上布满泪水。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韩姝,也阻止不了她做任何决定,可他明白一点,韩姝要真的辞职回到巴山镇,这里没有她的发展空间。也就是说,她如果回来,就是在毁她自己。

“如果我答应她回来,不也成了毁她的帮凶吗?”胡家豪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韩姝起身走到他面前,一屁股坐在床头,一只手摸着他的脸说:“家豪,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会比你更爱我,也再没有人比你更懂我。我这个人嘛,脾气不大好,而且比较大女人,一般人根本受不了,如果离开了你,一是没人会像你一样那么爱我,二是我也不会再花时间去爱另一个人。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要是不娶我,这不是摆明了让我去嚯嚯别人嘛。我已经把你害成了这个样子,你不如干脆收了我算啦,让我这辈子就对着你一个人嚯嚯就够了。”

胡家豪在她这番话语中笑了起来,虽然充满了苦涩,然后拉着她的手说:“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我要是答应了你,你这辈子都不会开心,我这辈子也会活在愧疚中……”

“不会,我怎么会不开心?我已经实现了当记者的梦想,就已经足够了。”韩姝依然是一副轻描淡写的表情,“人这辈子怎么可能只有一个梦想?你也有很多梦想吧,我们一个一个去实现,实现一个再去实现另一个。以后我们俩人的梦想,就由我们俩一起去共同实现,好吗?”

胡家豪说不过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她拉到怀里,紧紧地抱着,直到她低声说:“我喘不过气了!”

两天以后,在崔洁的极力要求下,韩世川不得不给她办理了出院,并乘坐当天的列车回到了巴山镇。他们到达车站时,是谭启发和韩勇来接站的。

“川儿、刘娜,辛苦你们俩了。”谭启发第一时间去搀扶着崔洁,“妈,您看起来精气神真不错,看来这一趟宜江市没有白去。您呀,反正回来也没事,真应该继续多待几天。”

崔洁笑呵呵地说:“你看你都说我精气神好,还呆在医院做什么?再说了,我还得赶紧回来练舞呢,很快就要参加县里的春节联欢晚会演出,我可不能拖后腿。”

“好好好,到时候我们全家去现场给您捧场。”谭启发将她扶上车,“爸、妈,坐好了,我这就送你们回家。爸,下午要是没什么事,您记得送妈去练舞。”

一路上,大家的主要话题都围绕着崔洁这次的宜江市之行,崔洁的描述中,宜江市的车真多,房子真大,但又感慨道:“我还是觉得巴山镇好。川儿,你离开家这么久了,在那边如果过得不好,也赶紧跟娜娜一块儿回来吧。”

众人哑然,韩勇嘀咕道:“不是说又记得好多事情了吗?怎么又开始东扯西拉了?”韩世川拦住了他,笑着说:“妈,您肯定又忘了,我和娜娜早就回来了。我现在在巴山镇已经有了新的工作。”

崔洁眼里闪烁着不信任的表情,惊讶不已:“是吗?瞧我这记性……妈年纪大了,经常忘记事,你别怪妈。”韩世川忙说:“您现在还能记得很多事情,已经很不错了。”

谭启发将韩勇和崔洁送到家后,正要走的时候,韩勇又从楼上下来,冲韩世川和刘娜说:“你们刚才要去卫生院吧?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不要跟着和稀泥,多劝劝韩姝,不要一头栽进坑里。”

韩世川、刘娜和谭启发三个人几乎同时垂下眼皮,又不约而同地苦笑起来。韩勇不悦道:“跟你们说正事,你们一个个地笑什么?少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韩世川叹了口气,正不知该如何搭话时,谭启发开口了:“爸,您先回去陪妈吧,这件事我们随后找机会再聊。”

刚一上车,刘娜就叹息起来:“爸这个人啊,我就担心管得太多,到时候把韩姝给逼急了,韩姝就跟背着他跑去上海一样,悄没声息就又走了。”

“这次的情况不一样,韩姝不会再走了,她放不下家豪。”韩世川对韩姝的性子了如指掌,“待会儿见了他们,也别说这事。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说吧。”

“我就担心你这缓兵之计不奏效。”谭启发把着方向盘,“韩姝说等家豪出院就去领证。以韩姝的性子,她可不像是说着玩的。”

韩世川已经见过胡家豪现在的样子,刘娜虽然也知道胡家豪在事故中缺了一条胳膊的事,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亲眼看到他时,仍然一下子没忍住,捂着嘴红了眼眶。

“嫂子,我没事!”胡家豪反过来安慰她,“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唉,说句实在话,这两天躺医院里,有韩姝无时无刻地陪着我,挺满足的。自从跟她在一起后,还从来没像这几天这么开心过。”

“对不起啊,以前都怪我工作忙,没空多陪你。不过以后不会了。”韩姝陪在他身边,“三哥、嫂子,你们看看家豪气色怎么样?”韩世川笑道:“不错,特别好。韩姝,这两天照顾家豪,辛苦你了。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没事。和家豪比,我脚上这点伤根本就不值一提。”韩姝轻叹道,“哎呀,你们看我晕了头,都忘了问妈怎么样了。”

“妈没事,这次回来,比之前都要有精气神,又能记起很多事,姐夫刚才已经把她和爸送回家去了。”韩世川娓娓道来,“家豪,别悲观,人这一辈子啊,总会遇到一个又一个挫折,跨越过去,回头再看看,那都不是事。”

胡家豪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跟韩姝对视了一眼,说:“有韩姝陪着我,我什么都不怕。”刘娜赞道:“对,只要齐心,刀山火海都不怕。”

“唉哟,世川、娜娜,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胡艳梅刚才回家给胡家豪取了一些换洗的衣服过来,刚进门就看见了韩世川和刘娜。二人跟她打过招呼后,就寒暄了起来。

“胡阿姨,这几天您每天陪在医院,真是辛苦您了。从今天起,您不用待在这儿了,我和娜娜换您。”韩世川和刘娜商量好了,会一直陪着胡家豪出院。

“你们有这份心就好了。”胡艳梅百感交集,“车行有伙计,我反正回去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不麻烦你们了。”

“没事的阿姨,我和世川反正也没什么事,在这儿陪家豪和韩姝说说话,比闲在家里好。”刘娜说,“妈这次回来,精神好多了,也能记得很多事情,正好让爸陪陪她说说话,多回忆回忆以前的事,对延缓病情有帮助。”

胡艳梅听说崔洁去宜江市人民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回来后病好多了,不禁赞叹道:“崔洁有你们几个懂事孝顺的孩子,值了!”

“哪有,我和娜娜十几年没在家,也没能尽孝,全靠大姐夫和大姐他们照顾爸妈。现在我们回来了,也该接过照顾爸妈的接力棒啦。”韩世川这话是发自肺腑的,“话说回来,我还得感谢娜娜理解我,愿意放下宜江的一切,大老远跟我回来。”

胡艳梅深有感触地说:“是啊,确实需要足够的勇气。所以我就说,好马配好鞍,你跟娜娜真是天生一对。你爸妈有福气,能有娜娜这么好的儿媳,还有启发这么好的女婿,真是难得。”

谭启发不好意思了,还打趣道:“都是桂芳调教的好。桂芳可是家里的一面旗帜,她指向哪儿我就打向哪儿。所以话说回来,还是爸妈管教有方,打小就把桂芳教育的好,让我捡了个大便宜。”

韩世川听他提起韩桂芳,这才想起问她。谭启发说:“你大姐今天去店里啦,收拾一下,顺便跟做宵夜的老板谈谈解约的事。”病房里其他人听见这话,都显得异常惊讶,好好的生意,怎么突然就说要解约不继续做了。

谭启发以为韩桂芳已经跟韩世川提过这事,这才跟他们一一道来,还说:“反正就快过年了,桂芳和若兰打算趁着新店装修,开业之前,也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休息一下。”

“新店开业才半年吧,生意那么好,怎么突然要换地方?”韩姝问,谭启发笑道:“我也是这么跟你大姐说的,可她和若兰已经决定了,那就随他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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