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福庄园。
家庭晚餐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中结束。
德拉科努力保持着微笑,一边用乖小孩的姿态和父母聊着天,一边假装胃口很好地享用着家里的美食。餐桌上聊天的话题不仅微妙地避开了最近最大的事件——妖精在麻瓜世界的搅局,还避开了自己这几个月以来的经历,甚至刚刚离开的救世主也好像一个陌生人一样不值得提起。
三个人都默契地维护着这种恰到好处的温馨。
“那个曼哈顿上空的巫师舞厅项目是不是被放弃了?”德拉科在脑海中寻找着无关紧要的话题,他并不想让父母觉得自己受到了任何因素的影响。
“是啊。我就说很荒唐——这群眼光很差的人都没看上这个方案。”卢修斯耐心地回答着,时而抬头瞥一眼儿子的表情。“正好有一些新的投资项目,要查看时我会让你帮我分担一些。”
哪怕多冷场一秒,德拉科都感觉自己的胃里都要翻江倒海起来。在平时,自己总是会毫无顾忌地跟卢修斯和纳西莎说出自己所有的想法。开心时哈哈大笑、难过时大声抱怨、失意时也会对着父母滔滔不绝,内容无非是炫耀自己在霍格沃茨新学会的知识,或者是因为自己在魁地奇比赛里被打败而愤愤不平,父母总是能笑眯眯地抚慰自己所有的心情。但此刻,自己很难从餐桌边突兀地站起然后大吼:“那个哈利是假的!一切都是误会。”
现在这样只会让他们担心和失望。
假哈利临走时被他抽出的记忆还在脑中挥之不去。即便是在眨眼的瞬间,那些片段也会以很快的速度倒带一般回放——皎洁的圆月下一个小男孩痛苦地蜷缩在房间的角落喘息着控制自己——一个鲜血淋漓的老妇人死亡现场——大片的森林——狼人聚集区——因为情绪波动而偶尔失控的变形——同龄小孩收到的魔法学校录取通知书但自己却没有,当然还有一闪而过的哈利——这个小男孩叫哈利“教父”。
教父……如此混乱的记忆,混杂了狼人、易容马格斯和凶杀案。
德拉科感觉自己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手掌中,把自己刺得生疼。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和父母说些什么,但是自己的嘴角应该还挂着微笑。
“我回房间休息一会。”德拉科回过神来,拥住纳西莎,他把下巴在母亲的肩膀边蹭了蹭,即便已经很长时间不回家,面对妈妈还是会像小时候一样撒娇。
“当然。当然。”纳西莎揉了揉儿子的头发,“你的东西都还在房间好好收着呢。”
“去吧。”卢修斯简单拍了拍德拉科的肩膀,随后也离开了。
德拉科快步走过了空空荡荡的走廊,一大排属于马尔福家族的画像正睁大眼睛看着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的小少爷。在画像最末端有一个突兀的空位,这里前不久是自己挂上的婚纱照,空空的架子告诉着所有人上面的巨幅照片现在已经被清理走了,但是空位上也没有放新的画像或照片——像是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悬而未决的态度摆在末端的空架子上。
走进自己房间的那一刻,德拉科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要跌坐下来一样,他有些踉跄地走到书桌前停住了身子。
德拉科一抬眼就看到了那幅婚纱照,它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书架边上,看得出来纳西莎还给它添上了防尘和防潮的魔法。
原本放着魔法教材的柜子现在已经空了一大半。之前得知亚历克斯是巫师之后,德拉科曾经写信回家让纳西莎帮忙把自己的旧课本送到伦敦的公寓,现在半空的架子上只有一叠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的羊皮纸。
德拉科有些疑惑地伸出手,他一时间并没有想起自己曾有过这堆纸。
倒扣着的羊皮纸被翻转过来。哈利带着稚嫩的龙飞凤舞的字迹出现在了眼前。
德拉科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这是哈利在那五年间的魔药课随堂作业和论文——这些羊皮纸原本被自己夹在教材中间,他原本以为没有人会发现这些学生时期带着强烈情愫的战利品。
一切的开端都来自于某个夜晚,斯内普的办公室。
也许是为了请教某个问题,或者只是想去自己喜欢的老师办公室转悠转悠。那天德拉科拜访时,斯内普正在阴阳怪气地批改着学生的作业。
“瞧瞧……波特……整张纸都在说胡话。”斯内普向走进办公室的德拉科点了点头,一边狠狠给哈利打了一个低分。“如果我当堂批改,还可以给格兰芬多再扣一些分数。”
“教授,这是什么?”德拉科走上前,看到了一叠叠的羊皮纸——是魔药课的作业。
斯内普一脸挖苦地举起了哈利的羊皮纸。“波特认为安眠剂里除了弗洛伯毛虫粘液还应该加入刺佬儿的毛,他可能想一边睡觉一边哈哈大笑吧。”
“哈哈哈哈哈哈!”德拉科接过了斯内普手中的作业。他心里泛起一股奇怪的情绪,这是哈利拒绝和他握手以来自己得到的一份真正属于救世主的东西。
“遗传学可能在波特身上失灵了。”斯内普慢条斯理地说着,“——蠢透了。”
德拉科知道他应该在嘲笑完把作业放回原位,但一股神秘的冲动让他的手停留在了半空。“教授,我想——”
斯内普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疑问。
“可以把这份作业复制一份给我吗?我想让斯莱特林其他同学都欣赏一下他的大作。”德拉科不假思索地编出了一个合理且妥帖的理由。
斯内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以为他已经蠢得路人皆知。”
“如果你要的话,那就拿去吧,我想这些胡话他自己都不会多看一眼。”
德拉科飞速地用复制咒制造出了一份赝品放回了纸堆,最后离开斯内普办公室时,他带着的是哈利的原稿。这份作业当然没有在任何人面前传阅过,只是被德拉科放进了课本,在极少数只有一个人在时,德拉科会把羊皮纸抽出来再看一遍,企图在那些字母的弧度中想象这个男孩写下它们时是怎样的表情。
除非哈利邀请,德拉科知道自己没有在他澄澈的眼波里失神的机会。那时,那双绿玻璃一样的眼睛看向自己时总是冰冷无比,带有敌意,近乎残忍。
慢慢地,每次离开斯内普办公室都要带走一份哈利的作业、论文或者是魔药标签成了德拉科的习惯。
又一次,德拉科已经可以不看名字而娴熟地从一堆纸里抽出属于哈利的那份。
“蠢透了。”德拉科抬起头,看见斯内普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正看着自己说着。
“谢谢教授解答问题。”他携带着想要的东西逃之夭夭。
五年级,哈利和漂亮姑娘秋·张的恋爱新闻早已传遍霍格沃茨的每个角落。
德拉科还如往常一般寻找着那张纸。“蠢透了。”这次是他自己说的。
斯内普听完,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你是否听说过,后来者能居上,是因为先来者不争不抢?”
德拉科没有回答,只是捏着纸片的食指和拇指有些不听使唤。
“也罢——总比被拒绝了好。至少还有余地。”斯内普喃喃自语。
斯拉格霍恩任教以后,德拉科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隔三差五就跑进魔药老师办公室。伏地魔造成的恐慌和阴影已经在日常秩序逐渐失控。自己和哈利好像也变得越来越对立。
某天,德拉科趴在城堡的围墙边看着在远处草坪上的哈利时,已经是黑魔法防御术老师的斯内普默不作声地停在了一边。德拉科把手腕缩了缩,企图让黑魔标记藏在衣袖下。
“活着才有可能面临转机。”斯内普用很轻的声音说道。
“……”德拉科回头看了看斯内普飘飞的黑色长袍,没有说话。
“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只要一息尚存,就还有挣扎的机会。”
……
羊皮纸从德拉科的指间滑落,他感觉眼前起了一层很薄的雾。
纳西莎在收拾他的课本时,很仔细地翻出了每一份夹在其中的哈利的作业,这些标了日期的羊皮纸都按时间顺序被排列了起来。
这些原本带着褶皱的纸张在经年累月的封存下显得崭新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