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
刚察城前。
晚风呼啸，已多了几分寒意，比长安要冷上不少。
刚察城头上，随着北军不断的往前推进，这座城，最终还是到了大唐的范围内。
只是可惜，吐谷浑人抛弃这座城池的时候，漫天的火焰，吞噬了一切，听说那一场大火足足燃烧了五天五夜。
除了用石头垒砌的城墙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外，连城门都已烧毁在了这一场大火中。
所以，到最后，唐军也没有选择在这里驻扎。
现在，这是一座死城。
城中的商户，队伍等等都已如同鸟兽般，逃离了这里，毫无生气。
不过，今日，三万人马，犹如神兵般，出现在这里。
“这里，就是刚察城？”
李渊看了眼旁边已是贝齿紧绷，眼眸又开始红起来的孙女，重重叹了口气，朝跟着过来的李道宗询问道。
李泰派出的斥候，追上了城阳公孙幽离她们，把她们拦了下来。
毕竟两者前后也不过只是相差了不到一日罢了。
城阳虽心急，可脑子并不傻，她也清楚，若是有李泰程咬金他们这一支三万迎师军相助，到了吐谷浑自己能做的事情更多。
“太上皇，正是！”李道宗立马回答。
“这个方向，就是当时秦川伯他们所在的京兆七府所征战的地方了。”
“听说，战火是从刚察城下开始的。”
“后来，一路绵延于十里之外。”
“京兆七府，连同秦川伯在内，被元顿所率领，刚巧赶回来修整的五万吐谷浑大军撞上，所以就·······就出现了这样的事。”
这话从鄯州大营出来后，李道宗已经不知道讲解过多少遍了。
不过，他可不敢有任何的不满。
没法子，当他知晓这迎师军的构成后，整个人都是麻的，包括崔道生在内，就没有一个不是惴惴不安的。
别说李渊这位太上皇了，便是孙思邈，孔颖达，亦或者是袁天罡，玄空，李淳风这样的人物，也不是他们能够轻易得罪的。
谁都不想被儒释道记恨。
尽管按理说他们没有什么官职，可这群人却是最难对付的。
更别说，其中还有李泰，城阳这般金枝玉叶！！！
儒释道民的大动干戈，着实是出乎了前线所有人的预料。
多少他们清楚，张楚的战死，会在长安引起些许的波涛，可万万谁都没有想到，其后果竟如此之大！！！也如此之深！！！
“我唐军的尸首，可收敛了？”李泰双眸骤然刺向了李道宗。
李道宗急忙抱拳：“魏王殿下，尚且还没有！”
“你也知道，南北两线，战事吃紧，距离更是越发深入，后方维持两线作战，就已是用尽了浑身解数。”
“再加上，斥候来报，说是吐谷浑人已把战场掩埋，所以，暂时不曾动过。”
“本王想着，等战事不那么紧张或者结束后，定然会安排人，把我大唐好儿郎尽数带回家。”
李道宗再次解释。
“是啊魏王殿下，太上皇，南北军一入吐谷浑后，战事便无比激烈，而最近李公和潞公更是快要推到伏埃城下，这后勤压力更大，所以这里·······还不曾安排。”
“老夫和任城王都想着，等灭了吐谷浑，毁去了宗庙，斩杀了伏允，如此，再打扰儿郎们的清梦，也好想着给他们能有个交代。”
崔道生也急忙附和道。
“挖！”
一路上不曾开口过的城阳，终于吐出来了一个字。
“现在么？”李道宗皱眉，说实话，他是有些不愿领这个差事的。
这事都已过了很长时间了，虽说现在天冷了下来，可那么多尸体也少不了腐朽融化，更何况被埋了那么久，湿气堆积，怕是现在早就已面目全非，浑身流脓了。
只是，李道宗想错了。
因为城阳这话，不是说给他的，也不是命令的他。
当城阳声音落下后，紧跟着她的千余神仙里青壮毫不犹豫的翻身下马，直接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兵刃。
公孙幽离和二十五名剑阁女子同样毫不犹豫的跳了下来。
那纤细的，好似秋日最新的白藕那么干净的手指，直接抓向了地面。
城阳，亦然！
“挖！”
李泰赶忙低吼一声，他也紧随而上。
他是民学大师兄，当他一声令下，褚忠，孔惠元，马周，温暖，郭云松等人都是跳了下来，还有民学农科和医科的学子，加入了这一场大挖掘中。
玄空念了声佛号，他什么都没有说，可就往那里一站，包括胡三在内的五千佛门武僧已是直接加入其中。
道门自也不甘落后。
在超度这方面，两家颇有竞争的意思。
轮到儒门的时候，那身着儒家青衫的读书人们则是有些犹豫。
孔颖达青衫被风吹起，他望着已是人影的战场，轻声道：“礼者，所以正身也，师者，所以正礼也。无礼，何以正身？无师，吾安知礼之为是也？故，事师之犹事父也！”
此言落，一位儒门学子站了出来，加入其中。
不过数息的时间，所有人，皆是已于其中。
李道宗见此，微微有些尴尬，他和崔道生相视一眼，立马调来了一支三千人的队伍，并让人取来了趁手的工具。
夕阳，落下。
火把，燃烧。
黑夜，如同白昼。
而随着一具具尸体被清理出来的时候，孙思邈已带着赵百草和其余医者，在附近燃起了柳枝和艾草。
李渊没有下去。
他和孔颖达他们坐在一起，这一路急行，说实话，他们能撑到现在，已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他们就眼睁睁看着尸首在众人的清理下，露了出来，一同露出来的，还有那一日战场的惨烈。
吐谷浑人所掩埋的方式无比粗暴，估计若不是其中也有吐谷浑人，怕是他们连掩埋都不会掩埋。
所以说，那一战的痕迹没有遭到任何破坏。
扭曲的脸庞，不甘的嘶吼，死不瞑目的双瞳，仿佛无尽的残肢断臂········
更甚至于，血还都没有彻底干透。
当挖的深了些的时候，那土壤通体已是红色，并且用力一攥，还能把里面的血水给挤出来。
自然，这味道，也好不了哪去。
李泰不止一次的想要让城阳公孙幽离她们退下，可她们一动不动，只是用力的挖，奋力的挖，不要命的挖·······
不知不觉，东方已是露出了鱼肚白。
若不是这里刮了一夜的风，现在，估计没有人还能站着。
战场，彻底被打开。
尸首，全都被收殓，整齐排放在空地上。
但是，那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