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在停下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是正南。
炙热的深红色轮廓，让大地的温度都急速上升。
广袤的田地中，更是没有什么遮挡，不过幸好，这个时候的春风还是很有用的，不像是燥热的夏风，吹一口，仿佛都能把身上的衣服和皮肤黏在一起。
耕牛慵懒的躺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用尾巴轻轻甩打着臀部。看起来似乎很轻松，硕大的牛头放在地上，并没有以往那般，当耕地结束后，便迫不及待的伸出来舌头，直接瘫痪在地上。
长安短工，神仙里青壮们，坐在地上，敞开怀，对着风吹来的方向，似乎也很轻松，脸上露出了悠闲和陶醉。
但，相比之下，四家学子便有点不一样了。
道门佛门的状态相对而言算是最好的，民学次之，儒门学子则是一个个双眸通红，仿佛结成了蜘蛛网般，无力的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秦怀道，尉迟宝林，李泰他们的头发，都已是黏在了一起，一绺一绺的，脑门上的汗，疯狂的往下落。
众人都没有了刚开始的轻松，就算是道门和佛门子弟，在道观或者寺庙里干惯了杂活，可这个时候，也没有心思维持形象了，坐的都很随意。
不过玄空仍旧是双手合十，正襟危坐，双眸微闭，一丝不苟。
李世民也不由佩服，起身到玄空身侧，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折返回来，一屁股坐在了诸公之间。
程咬金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来了一个扇子，在旁扇风。
长孙皇后，房夫人和城阳的组合，终归是没有坚持到最后，毕竟房夫人有孕在身，不好太过于劳累。
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安静，只是，所有人的目光，或多或少的，都会朝张楚扫去。
再怎么说，今日大家都是冲着开坛第一课而来，但到现在，似乎，这所谓的第一课········
他们还都没有听到。
张楚含笑，当然也不会主动去解释，而是道：“茶饭来了，大家，先吃饭，休息休息，等会再继续吧。”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有些骚动。
说实话，这一上午的耕田，尽管有曲辕犁，可不少人还是饿的前胸贴后背，特别是口干舌燥的，喉咙生疼，这也是没有人开口说话的主要原因。
一张嘴，就能感觉嗓子好像要裂开一般，自然都闭嘴了。
而闻言，人群都循着张楚的目光望去，就看见刘氏带着一群人推着好几辆板车，好似运送粮草的军队一样。
“公子！”
刘氏快步走到张楚身侧：“按你的吩咐，茶饭都已备好。”
张楚颔首，起身，冲众人道：“大家都饿了吧，先填一填肚子。”
人群骚乱，都慌忙起身，在大食堂工作人员的指挥下，每一辆板车前面，都排起了队。
张楚再吩咐秦怀道，李泰，孔惠元等人，帮着李世民，长孙皇后和诸多公卿，取来午饭。
午饭很简单，一壶茶，一大碗臊子面。
茶，可以解渴。
用浓厚精盐肉汁搅拌而成的臊子面，不仅可以让你大快朵颐，饱餐一顿，更是能为你提供巨量的能量。
这也是为何关中这片的大地上，碳水如此受欢迎的原因。
不过，这饭食，却也引来了些许的不满。
“这是什么吃食啊？一大桶面，外面一勺子浇头？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喂猪的呐！”
“就是，就是，就是，秦川伯，你们也太抠了吧，我们给你耕了一上午的地，不说秦川肉秦川鸭好酒好菜伺候着，可一人一顿羊肉汤，爆炒小肚啥的，应该有吧。”
“这算啥？一人一碗面条就打发了？这也太抠搜了，真把我们当成你的短工奴隶了？”
“是啊，我们来是听开坛第一课，你让我们耕地，我们从之，也算是给你面子了，可到现在，不上课也就罢了，竟还如此对待我们！”
“·········”
说话之声，自然多是从国子监学子中发出来的。
这一上午，尽管他们跟着孔颖达一同褪下了儒衫，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心里的火气多多少少都开始积攒了。
他们是谁？
他们可是读书人！
为了听到开坛第一课，忍一忍也就罢了，可没想到，一上午的时间竟然什么都没有听到不说，连饭都像是猪食，有些学子就忍不住了。
自己在长安吃的是什么？这又是什么？
《论语·乡党》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饐而餲，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
儒家向来对餐食礼仪就有很高的标准。
比如，座位怎么排、盘碗怎么放、吃饭时不许反鱼肉，不许扬饭、不许大口喝汤、不许剔牙齿等等。
他们向来也都是接受这样的教育。
今日，条件有限，在田地里吃，如此有辱斯文之事，他们也忍了，可，更过分的是，竟用这般餐食来糊弄自己。
国子监学子们，脸上都露出了不悦。
一部分夫子，虽然没说什么，但，看着陶碗里的臊子面，却没有动。
张楚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自然也发现了这样的情况。
孔颖达有些尴尬，他脸色阴沉的想要呵斥众人，但，被张楚制止了。
张楚摇了摇头，先吃了一大口臊子面，又饮了口茶水，起身，走到了劳工百姓之中。
“诸位，粗茶淡饭，略能果腹，大家辛苦，还请见谅。”张楚笑道。
“哎呀，主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俺们能吃上这一口热乎饭，就心满意足了，更别说，有茶，有这么上等的面，还有这大肉块，比我们在家吃的饭都强，这话太客气了。”
有百姓憨笑一声，忍不住道。
“是么？平日，你们下地，都是怎么解决吃食？”张楚又问。
立马，又有百姓开口：“主家，嘿嘿，我们都是一大早便起来，前往田地，劳累一上午，才开始吃第一顿饭。”
“也就是午饭，大多，都是喝点凉水，吃点从家中带来的蒸饼就是了。不过那时候，因为蒸饼是早上热的，所以到了中午变得又凉又硬，如果地近一些，可让家人中午送来热的蒸饼，但，那有那么多距离家近的地呐？”
“像是主家给的这般午食，俺们想都不敢想啊。”
大唐一日三餐，除了达官显贵之外，终究还是很少普及的。
百姓们，多是一日两餐。
而到了春耕秋收如此紧张的时候，更不可能让生火做饭这种事来耽误时间了。
正如这百姓所言，若是田地距离家近，尚能吃些热乎的，若是地远一些，百姓宁愿喝凉水吃冷饼，也不愿意耽误时间。
毕竟，这东西，只要一耽误就是影响一年的收成啊，百姓可就指望这些收成过活了。
“那就多吃些！”
“虽然简单，但，绝对管饱。”
张楚笑道，言罢，也不多说，脸也埋进了面碗里，说实话，他也饿坏了。
那些儒生夫子，听着如此简单的对话，又看着一个个狼吞虎咽，脸上还多有笑容的百姓农户，再看看陛下，诸公，还有道士和尚都在狼吞虎咽，也都咽了口唾沫。
你看我我看你，没再说什么，缓缓端起了面碗。
而当第一口下去，谁都说不出来话了，皆是狼吞虎咽。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一碗普通的臊子面，味道竟然如此美妙。
甚至平常在家吃饭都慢条斯理的，这会也顾不上其他，竟都开始比着吃第二碗了。
因为他们突然发现，自己的胃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打开了，这面吃进肚子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美味？
幸福？
满足？
总之，争先恐后！
刘氏心里算了下众人所需的吃食，然后，把多出来的几车臊子面，拉向了田地旁眼巴巴看着的围观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