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娥很有干劲儿,三两下哼哧哼哧地爬上了树,就将包裹取了下来。
打开一看。
“是樱桃煎,是樱桃煎啊,娘娘……”
小娥十分欣喜,这东西得来不容易,需要将樱桃果肉捣成花钿那样薄的小饼,浸没在冰水里,晕染成透亮的紫红色,淋上蜂蜜,这样吃起来冰冰凉凉,酸甜可口。
且这样的特色小点,宫里断断是做不出来其风味的,整个京城唯有城北那家做得最好。
小娥赶紧将其解开,与沈知言分食了起来。
一口吃入口中,感觉眉头都舒展开了。
“真是没想到,在冷宫这样的地方还能吃上这一口樱桃煎。”小娥感慨。
又疑惑:“这究竟是谁送的啊?”
沈知言含着一口樱桃煎在嘴里,秋日里冰凉的味道不禁让她眯了眯眼睛。
“能从宫外带东西进来的人,应该不多。”
当天晚上,沈知言便有了答案。
秋夜的风很静,吹动窗外婆娑的树枝发出“沙沙”的声音,吹拂窗棂。
若不是沈知言早在心中存了答案,大概也分辨不出这有什么不对劲儿。
一个黑色的影子从窗外一闪而过。
“什么人?”沈知言冲着窗外问道。
那道黑影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加快了离开的步伐,不过瞬息之间便已经不见了人影。
但是沈知言知道,他一定没走远。
“来都来了,不来坐坐?”
“王爷!”
后面两个字,她的声音咬得很重,显然是故意将对方一军。
风声静止了……
“唉……”
片刻,沈知言听到一声重重的叹息声。
“娘娘怎么知道是臣?”
一人深衣男子从庭院中走了过来,墨发垂肩,身姿挺拔料峭,月华如水,衬得他如谪仙一般。
不是时珩又是谁呢?
“王爷,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娘娘’了。”沈知言倚在窗边,笑道。
“能对后宫了如指掌,且来去自如的人,除了王爷还能有谁呢?”她的神态倒是自若,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个男子无端闯入她的院子是个及其危险的事。
“王爷校练皇城禁军,却为自己行方便之事。”
“只是我不明白,王爷这是为了什么呢?”
“上次咱们两个人的交谈不算是愉快吧?我一直觉得像王爷这般正直的人,应该看不起我才是,怎么想起给我送东西来了?”
沈知言的语气中,多少带了些挖苦。
“这是什么?”
沈知言看着桌上的东西,顺手便拿了起来。
绸布包裹的是一个雕花匣子,匣子里头是一整套的头面。
“这是……”
沈知言的眸光不由得动了动,方才讽刺挖苦的模样尽失。
她怎么会想到,时珩会送她这个东西?
还真别说,时珩这个人看起来木头桩子一样,挑东西倒是有眼光,这头面不算华贵奢侈,上头的珠宝都很小巧,但细白润泽的翡翠,一看水头就很好。
这样小巧素净的首饰,倒与沈知言十分相配,显然是用心挑选过的。
“你为何送我这个?”沈知言有些震惊地抬头。
“我看你进冷宫除了带些细软,所有赏赐都没带,这些日子以来,你的头上都只有一支素簪,我想,你这样的姑娘总是爱美的。
所以……
便为你挑了些首饰。
我……
我原是不会挑这些的,是店里的掌柜,说像你这样的姑娘戴这些总是没错的。”
“像我哪样的姑娘?”
沈知言抬眼看他。
她总是这样的伶俐,上挑的一双眼尾,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儿。
“那掌柜的从未见过我,他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姑娘?”
“我……”时珩竟是一时语塞。
“王爷,我问的是,你为何要送我这个?我的意思是,我们二人非亲非故,纵有几次交集,但你总不会觉得那几次交集都是轻松愉快的吧?
上次的话说到了那个份儿上,现在你又给我送首饰,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时珩不知为何,对上沈知言总有些词穷。
“上次的事,是我不对。”半晌,才听他沉沉地道。
“回去之后,我想了许多,虽然我们小时候有过相似的经历,但我总有外祖家照应,但你……你只有你自己,我实在没什么理由去要求你什么。
那天,我说的话的确是有些过分。
我一直想寻一个机会与你道歉,只是那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所以……
姝……沈娘子,我这人蠢笨,不懂变通,先前之事,莫要与我见怪。”
“所以,你便送我这样一副头面?”沈知言又问。
“当年我失意之时,你曾送我一个橘子,一张手帕,今日,你落难,我送你一些点心,一副头面,也算报你当日之恩。”
“呵……那我那张手帕还真够值钱的。”
沈知言低着头,淡淡冷笑,眸光藏在暗色里,看不出喜怒。
“可是王爷,你好像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她顿了顿又道。
“我的意思是,就算那日你唐突,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抬起头,目光冰冷决绝:“我们本来就是毫不相关的两个人啊。
你有你的思维考量,我有我的处事原则,各不相同,本也没什么对错。
就算那日你有些话说过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不相干的人,说了几句重话,至于这般吗?
眼巴巴儿地送什么头面来?你指望我给你什么回应?对你感激涕零,然后化干戈为玉帛,握手成为朋友吗?
拜托,我那日说要和你当朋友,是想利用你,你看不出来吗?
现在我都在冷宫了,你也没有利用价值了,谁还愿意和你做什么朋友啊?”
“你……可……”
时珩被她训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还真是伶牙俐齿啊,字字见血,说得他招架无能。
他的一片好意,竟被她奚落得如此不堪。
“你在愧疚什么?”沈知言又接着道。
“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什么脆弱的人,像那些小姑娘一样,被你随便说几句话就要回家躲在被窝里面抹眼泪吧?
拜托,后面的事,你不知道吗?
多少条人命丧在我的手上你不知道吗?
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被你那两句话所影响?”
沈知言所做过的那些事,萧序都清楚了,所以她已经没什么必要隐瞒,索性和盘托出,况且……她几次被时珩撞见,大约时珩心里也有数吧。
那就更无需遮掩了。
“所以,王爷,你看清了吗?我就是这样一个满手鲜血、心狠手辣的女人,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所以,对上我这样的女人,你应该是避而远之,而不是凑上来送什么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