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珩的眉头紧紧皱起,像是没有听懂沈知言的话一般。
“可臣并非作假啊,臣所说的每句话,都是心中所想。”
“那又如何?你说你为了什么?为了公道正义,为了天下百姓?那本宫呢?本宫不是人吗?本宫不算百姓吗?
你的心如此广博,那为何就容不下一个本宫。”
“王爷,本宫记得,您上次还问起了本宫的姐姐,是吗?本宫告诉你,阿姐死了。
她是为了一碗杏仁酪被人活活打死的。
本宫问你,那个时候你在哪儿?公道正义又在哪儿?
如今,本宫不过是想要把这公道挣回来,你却句句指责,王爷,你告诉本宫,这是何道理?”
“本宫知道,你幼年时家中也遭受了变故,是吗?
难不成你就不恨吗?
那些陷害你父亲的人,难道你就不想除之而后快吗?”
不恨吗?
时珩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事……
父亲问斩,母亲自刎,他如何不恨?
可是是父亲进监狱前告诉他:“行舟,别恨,是父亲无能,不能保护好你和你娘,更不能因为为父,耽误你整个人生。
你去过你自己的人生,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而后,外祖家来了,将他接到了边疆。
外祖是武将世家,他们对时珩的照顾也很细心,知道他的伤心事,也尽量对此避而不提。
那之后,时珩越渐寡言,一头扎进书本里头,日夜习武,十三岁参军,他将满腔的心思都放在了杀敌上头。
生死置之度外,甚至有时候,他觉得他死了也好。
就凭着这一身的狠劲儿,他的军功接连不断,成了敌军的噩梦,二十岁,他凯旋回京,成了大梁头一个异姓王。
这些年他一门心思都在戍城杀敌上头,好像,他已经把那些恨都忘了。
可是,真的都忘了吗?
当年父亲让他去成为想成为的人。
他真的做到了吗?
“你把仇人都原谅了,你放下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可正直,可大度,可善良了?”沈知言的骂声还在继续,将时珩的思绪抽了回来。
“瞧你多高贵啊!
你不染尘埃,你干干净净一身白……
所以你就有权利去要求别人了?
呵呵,可笑!”
“王爷,我们二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本宫也不想在和你多说什么,你想把本宫送到御前,随时都可以。
但是你想清楚了,想清楚本宫如今在皇上心里的分量,你即使送到御前也不一定能奈何本宫,但是本宫可不会就此罢休。
你知道本宫的性子,必定是有仇就报的,到时候谁胜谁负,咱们可以走着瞧!”
沈知言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她嘴上说得爽快,其实心里却直打鼓。
她在萧序心里什么位置啊?
最多,萧序喜欢她的温顺、听话,若是被他知晓她的另一面,指不定怎样处置呢。
她放出那样的狠话,纯粹是在吓唬时珩。
瞧这个样子,时珩真的……被吓住了?
呵,还真是个纸老虎,嘴上说得那么厉害,内里,还不是个欺软怕硬的。
沈知言这般想着,脚步越渐快了,生怕时珩反应过来。
而她光顾着打自己的算盘,却没有注意到,时珩一直看着自己离去的背影,失神了良久……
他心中一片杂乱,却看沈知言慌张离去的背影,无端觉得眼熟。
像是……那晚围场的姑娘?
是啊,沈知言说她的阿姐死了,他想起围场时,模模糊糊地听到的哭声里头夹杂着一两声的“阿姐”。
她在哭她的阿姐?
她说,她的阿姐是因为一碗杏仁酪被人打死的。
时珩忽然想起,初次见到沈知言的时候。
沈知言说:“我阿姐绣了一手最好的苏绣。”
她说:“我犯了错,害我阿姐挨了好一顿打。”
他又想起沈知意的模样,那个说话温温柔柔,一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
这样好的姑娘竟会被人生生打死。
沈知言如何不恨呢?
那个皮得跟野猴子一样的小姑娘,怎么会忽然变成如今这般?
是啊,他又有什么权利去指责别人呢?他方才的话,好似说得有些太重了。
这一刻,时珩心底竟生出一丝愧疚。
他忽然就不想再去追究沈子喻的死了……
时珩心中盘算着,然而第二天,京中传出了一个大消息。
国公夫人死了……
谁干的,时珩自然有了答案。
只是沈南山看见祠堂里的尸身时有些恍惚。
有人,趁夜潜入了国公府,进了祠堂,杀了崔绾蓉……
是谁干的?
谁有这样的胆子?
这段时间接连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先是沈子喻被人陷害,又是崔绾蓉在自家祠堂被人活活勒死,这是冲着国公府来的……
又是什么人,一定要置沈家于死地?
这个答案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有人要趁他乱,要他命。
萧序……
这段时间,朝堂上,弹劾沈南山的声音接连不断。
其实这段时间沈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想要弹劾随时都可以,但是先前,一直都是悄无声息的,就算偶尔有弹劾之声,也很快就会被压下去。
亦或者,萧序偶尔说上两句,也不过是小惩大诫便过去了。
甚至,萧序在偶尔训斥之后,还会追封一些赏赐,始终给人一种沈家圣眷正浓的感觉。
而且,后宫还有姝嫔得宠,任谁也看不出来,沈家有将亡之兆。
可这弹劾声音忽然就出来了,且不止一个,好几位文官都冲着沈南山而来,且证据确凿,字字有理。
这当然是有人在背后筹谋许久。
除了萧序又有何人呢?
他玩了一手好捧杀,让沈南山大意,却一直在背后悄悄收集罪证。
其实沈南山在朝堂上多年,如果是平常,他应该是早有察觉的,但是这段时间沈家发生了太多的事了,分散了他的注意力,竟连危险将至也不知道。
李和也在朝堂中,见此情况,赶紧将事情告诉了李才人。
李才人得了消息,又匆匆来告与沈知言。
“娘娘想要臣妾哥哥在朝中怎样做?”
沈知言斜坐在榻上,把玩着手中的一把美人扇,只淡淡道:“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