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高气爽,阳炎注云,风沙出奇的小。
正值秋天,西部边境天气怪异,常是昼热夜冷,昼夜温差大,风沙也是很不稳定。
沙漠中也不像往常那般风沙漫天,看不清道路,今日是格外明亮,此刻已过正午。
孙亦在沙漠中穿梭,破衣烂衫,没有任何防护。
比起从前孙亦要胖了不少,已经没有原来骨瘦嶙峋的样子,壮实了许多,看起来算是一个十一岁孩子正常的体型了。
孙亦整日在大漠中穿梭,回来又会做许多增强体质的修行,他吃的苦已经够多了,可在余战沙的设想中孙亦所吃的苦甚至还没到达百分之一。
像孙亦这样的草根平民想要成为强者,用习武来改变命运,那要付出的努力注定要比别人多上数倍,乃至百倍。
孙亦本就身体孱弱,甚至于比一个健康的同龄人都差了很大一截。
他只有不断的修行才能慢慢赶上,再之才能超过。
历经一个月的修行,孙亦的腿部力量达到了远超同龄人的水准,每日穿梭大漠不仅增强了他的体魄,还将他的意志锻炼的坚不可摧,心性也越发成熟。
在老余的计划中除了每天一尘不变的往返,还有回来后的大量肉身体质修行。
常人肯定是不可能承受得住这每天地狱般训练。
但孙亦却恰恰适合,因为他感受不到痛觉,没有痛觉对训练自然有益,但也有害――
一个月的长久训练,对孙亦而言也只有累而已,感受不到丝毫疼痛,也就感受不到身体的极限。
这虽然可以让孙亦在短暂的修行内事半功倍,但没有疼痛并不代表不会受伤,没日没夜的超强锻炼导致孙亦的膝盖一直都处于超负荷的状态,甚至于孙亦想要站起来都会突然无力甩一个大跤。
孙亦的膝盖再也撑不住了,那段日子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孙亦的惨痛,老余看在眼里,怎能不心痛,但他不甘。
每每想到那天被游云龙废了经脉的场景,他都心急如焚,这些压力也都加到了孙亦身上,但现在他也知道了,欲速则不达。
老余今年四十四了,距离五十岁还有六年,时日已经不多了,如果他不能不在五十岁前获得药王重新修复经脉,那他将永远是一个废人。
要知道,药王可不是能轻易获得的,在这天下哪一株药王不是价值连城的宝贝,甚至于梦寐以求。
如今天下,百兵城百兵寨也才出世六株药王,帝都盛京出世七株,江湖中各大势力出世十二株,其中中原五长便占一半,其余贵族和王侯将相凑出四株。
目标很多,但这些人都是遥不可及的,想要取得药王的几率低得不能再低,几乎是毫无可能。
老余清楚此去取药王之途一定九死一生,所以在此之前老余必须留下传人,了却自己恩师遗愿,而孙亦如今都还没开始修炼棍法。
棍法一脉后继无人,老余怎能不急……
最后,老余狠下心。
修炼还是多持续了两天,也是这两天让孙亦膝盖的伤变的愈加严重,那几日孙亦就连腿都感受不到,难受得很。
老余对孙亦的要求自然严苛,但也害怕失去这个日夜相处的徒弟,为了身体着想,孙亦被迫休息了一个月。
这已经是村民暴动过去的两个月了,孙亦刚刚恢复修炼的第一个周。
孙亦在沙地行走,对于这里他再熟悉不过,孙亦一步一跳起轻快极了,很快他便看到了窟洞。
窟洞前,余战沙面有红晕,注视着远处跑来的孙亦,“恢复过后果然好了不少。”
“自从膝盖的伤恢复之后,我感觉脚下一直充满了力量,老余,你太厉害了。”
孙亦心情好极了,能学到本事增强体魄,以后还能出人头地,尽管再苦再累,孙亦一想到这些就会高兴起来。
“拍马屁也没用,等会儿修炼翻倍。”
余战沙显然是喝醉了,说话声音大的很,“小子,努力,你连门都入不了呢,等你能把冷铁盘海棍撼动的时候,你就可以练拳了。”
“真心夸你怎么就成拍马屁了。”
孙亦白了老余一眼,随即嘿嘿一笑,“老余不知道吧,我早就能拿起铁棍了,那你说能练拳是真的吗?”
“别给我在这里贫嘴,拿起来再说。”老余淡淡一句。
两人旋即进到窟洞,老余大肆饮了一口酒,右手拿起冷铁盘海棍随手一扔,“光说不做假把式,拿起来。”
“老余,我要是给它拿起来了,你就教我练拳。”
孙亦扎起马步,腰身微弯,两只手放到铁棍上。
“啊。”
老余淡淡应了一声。
“骗人是狗!”
说罢,孙亦全力紧握铁棍,冰冷的感觉充斥全身,冷铁盘海棍发出一阵鸣响,铁棍周身变得坚硬散发寒气。
“给我起!”
孙亦全力一拔,腰身,手臂,大腿共同发力,疙瘩大的肌肉紧绷,孙亦脸胀的通红。只见冷铁盘海棍竟真被他抬起几毫。
“看好了!老余!我这就给他抬起来!”
孙亦用尽全力,冷铁盘海棍顿时达到腰身,“怎样!”
“举过头顶!”
老仙沉声喝道,他现在是震惊的,他无法想象两个月前那个瘦骨嶙峋的小子,竟然在今日将整整一百四十八斤的冷铁盘海棍拉起,孙亦的进步无疑是巨大的!
“可恶!啊啊啊……”
杀猪般的惨叫响起,孙亦的手臂已经开始发紫,手指关节噼啪作响,听起揪心得很。
“不行就放下!别又伤了!”
老余怒目圆睁,但他并不是对孙亦生气,而是气自己。
“我――行!”
孙亦憋着气奋力一挺,冷铁盘海棍竟来到脖颈处。
忽然,孙亦发觉怎样都用不上力,十指猛然松开,冷铁盘海棍一失去握力挤压深海水银变成液态,一下子冷铁盘海棍变得更重了。
孙亦的松力,冷铁盘海棍瞬间将孙亦压在下面,孙亦想要用力站住,却怎么也站不住。
“嘭!”
孙亦撑了会儿,竭力倒下,被冷铁盘海棍死死压在下面。
“小子,还得练。”
老余走了过来,随意一提就将冷铁盘海棍拿起,旋即扔到一旁。
孙亦皱了皱眉头,不服气“哼”了一声,旋即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接着小声嘟囔一句:“明明说拿起来就行,结果还要举起来,这不坑人么。”
老余讪讪一笑,毫不在意。
“老余,都多久了,你就教我练拳吧!”孙亦抓住老余衣角,态度坚定。
“你拿起来了,我也没说不教你啊。”
老余又饮了一口,旋即放下酒壶,毫无顾忌打了个响嗝,“走,出去练拳。”
窟洞外,高坡上有一处平坦的黄土平地,孙亦和老余相对而立,眉头紧锁。
“我们棍法一脉,一共有十二大分支,自棍法衰落以后,棍法一脉其中六大支系在世间失传,十年前就再无消息。”
老余提到棍法便十分严肃,他身上那股痞子气息全然消失,剩下的只是一个权威老者威严的气息,“我们棍法一脉始于少林,以罗汉拳为基本功。棍法一脉传承至今依旧孱弱,现在就只剩下五部分支拳法。”
老余咳了咳,又道:“你身为我棍法一脉传人,必须学会五部分支拳法,也就是说你必须学会棍法万象,罗汉,覆海,剔骨,徐影五类棍法的所有拳技,修炼拳法讲究一个投入,必须全身心的投入在拳头上……你确定你准备好了。”
“老余,开始吧。”孙亦立即应答,目光坚定,好似能揽天收月,气势汹汹。
“今天便教你第一招,少林拳法,罗汉拳中的金刚怒目。”
余战沙轻喝一声,全身放松蹲形如猴,“这是起手式,来,学我,猴蹲身体下沉。”
孙亦仿照着老余,猴蹲式身体下沉,力量核心集于腰部。
“好好看,好好学。”老余提醒道。
说着他右手便猛地上扬护住额头,腰身下沉以腿部支撑,接着左手向下反转放于裆前,一双威严怒目直视前方,此乃怒目金刚起手式!
看他如此,真好似怒目圆睁的金刚,坚毅无比。
孙亦有样学样,很轻松就摆出了动作,但和老余一对比很容易就看出了问题。
孙亦下盘不稳,腿部支撑明显没有老余看起来有力,孙亦的左右手都没有准确放对位置,孙亦整个做的动作松松垮垮,没有丝毫坚挺的力量感。
“动作做到位,手臂再往上扬,护住额头,而不是鼻子,身子再往下沉,背别直着了,适当的弯一点,别搞得这么慵懒,用力,全身紧绷!要让我看出你在努力!”
老余站直了,走到孙亦面前指指点点,表情有些嫌弃,但还是尽量维护孙亦的自尊心。
闻言,孙亦也没有一点怨言,尽量将动作做到位,黄土高原白昼天气炎热,今日又云不遮日,自然炎热加倍,孙亦的额头已经有汗珠冒出。
“金刚怒目在罗汉拳中属于中下盘防护反击性拳技,在实战中金刚怒目防护性绝佳,可惜……少林罗汉拳在我们一脉的传承中有过疏漏,导致罗汉拳丢失了大部分传承,如果你以后有机会能入得了少林,便一定要将它全部学会。”
老余重新摆出金刚怒目,闷喝一声,“来,和我学。”
“嗯。”孙亦立刻回答,旋即全身紧绷,有样学样。
“一是挡!”
老余猴蹲之后右身微躬,右肘上抵,此一式将头部以及面部完全罩住。
“二是突!”
老余保持动作,右脚轻蹬左脚往前一点,左手旋转正打向前,此一式攻击敌人裆部,伤害极大。
“三是撩!”
老余再一个进步,右肘自然下扬,左手顺势向上打击,此一式攻人鄂部,这两式都是攻击人的脆弱部位,威力强大。
“最后是打!”
老余收回左手,抡起右臂猛然打去。
结束后,老余又再一次打了一套完整的拳技。
一套连贯的动作,说来缓慢实则迅速无比,时间不足两秒,顿时间金刚怒目便被老余打完了。
饶是如此,一套拳技打下来敌人根本没有没有反应的机会,但这都建立于余战沙对此套拳技的熟悉,想要做到老余如今的境界,经历时间的汗水才是证明的唯一办法。
“这少林拳法与基本功无异,学学看,打一次试试,勤练即可。”
老余淡淡道,旋即往窟洞走去。
窟洞内,老余拿起酒壶到一坛见底的大酒坛前停了下来,这是先前沙牛酿酒的坛子,里面的酒都是孙亦带回来的,都是上好的佳酿。
银两直视,乃老余委任长老时,攒下了的,也是帮派慷慨才能让他现如今这般奢侈。
“这小子性子不错,积极上进,和我一样,呵呵呵……”
老余添满酒壶大肆饮了一口,旋即转身向外迈步。
洞外,孙亦正在想着老余动作,一步又一步的打出。
可以清晰看见,新手就是新手,遥想老余的那一套动作,孙亦简直惨不忍睹。
动作松松垮垮,没有一点力量感,动作也十分生疏,最重要的还是,孙亦连每一式的动作都没有做到位。
“终究是个刚刚习武的小子,我应该对他宽容点。”
高坡平地下方,老余看着孙亦施展金刚怒目,嫌弃溢于言表。
“小子,动作要做到位,习武修行要用尽全力,练习拳技必须把自己代入战斗,身临其境才能有所突破。”
远处,还没看见老余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老余,我哪有什么战斗经历,怎么代入!”
孙亦深呼吸,手脚还在钻研着拳法。
“嘿!小子,你上次揍钢蛋的时候不就是一次经历嘛,代入就是了呗。”
老余走近了,咧嘴一笑。
孙亦沉默了,上次打了钢蛋后以后,村里的孩子都不怎么理他了,每每想到那时控制不住打人的恐怖的自己,他就不寒而栗,他连现在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昔日玩耍的朋友下此毒手,甚至那时他脑海中闪过杀掉钢蛋的念头。
想到钢蛋,孙亦就有些愧疚。
闻言,老余高举酒壶大饮了一口,顿时面红耳赤,身子跟着摇晃起来。
“不就打了个人嘛,这么久了你还不能走出来,看来是我高看你的心理素质了。”
老余不高兴了,很显然他不满如今踌躇的孙亦,“还想学拳法,学棍法哩,你这样的心性学到了又能怎么样?”
“届时入了江湖,血雨腥风,尔虞我诈,你的心若狠不下来,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江湖不同以往了――以前江湖只讲人情世故,而现如今的江湖那讲的是实力!讲的是拳头硬不硬,江湖中利益主的纠缠多的数不清,帮派之间也是明争暗斗。”
老余冷哼一声,“哼!全都是闲的,没了外部忧患,内部的人就不团结了,你要是入了江湖,以你的心态,活不长!”
说罢,他叹气,“江湖明争暗斗,明哲保身,怎么可能…”
“你跟我来,先别练拳了……”
老余已然醉了,一步一趔趄,孙亦跟在他后面都怕他摔了。
“原来上次捡的药会让人醉,还没见过老余这样呢。”孙亦默默道。
“嗯?什么?”
“没事!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