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温知夏未曾想过,他们还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顾平生最后是怎么处理的,温知夏连问都没有问上一句,即使深沉如同血脉亲情,也会消失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中。
当他们设局,把她当做可以换成金钱的货物,她从心底里,就已经跟他们再无关系。
温知夏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掠过,之后淡淡的移开,她说:“温家养育我的钱,我早已经数倍还回去,以后,就不用再见了。”
不是所有的生下孩子的男女,都可以担得起“父母”的称呼。
见她要走,温母伸出手,猛然握住她的胳膊,目光直直的看着她:“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
温知夏沉静的跟她对视,温母始终没有松手的意思,而温知夏也做不出把家事拿出来在大街上争吵的事情。
两人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坐下。
环境清雅,环绕着轻扬的音乐,但温知夏的心情却算不上好。
“……我知道你不想要见到我跟你爸中的任何人,但我现在也是实在走投无路,我跟你爸都没有工作,虽然顾平生还上了那一部分赌债,但是我们依然没有任何的收入来源……”
温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自己艰难的处境,可温知夏却生不出任何的同情或者难过。
“你们现在住的房子就算是紧急出售,卖出去两百万都没有问题,足够你们换一套小房子后养老。”
说白了,不过是想要维持现在大手大脚的花销,更不愿意放弃她这一棵摇钱树。
果然,提到房子,温母的脸色变了下:“这房子怎么能卖!我是说……有房子在,你跟了川不管什么时候回来,都能有个家。而且你现在怎么说都是大集团的总裁夫人,娘家怎么能住个小房子,传出去让人家笑话,你说是不是?”
“我不会再回去。”温知夏淡淡开口。
温母:“你这是什么意思,还真的跟自己的父母生气?我们如果不是被逼无奈……”
“被逼无奈,就可以一而再的贩卖自己的女儿?!”温知夏的声音拔高,瞬息间却又冷静下来,“算了,这些事情我不想要再提。如果你来,是想要从我这里拿钱,我可以了当的告诉你,我今后不会再你们一分钱。你们的亲情称斤论两的卖,这些年我也都买完了。”
温母见她软硬不吃,怒了:“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无情的女儿!指使自己的丈夫切断自己亲生父亲的手指,赶走自己的亲弟弟,这就是你做的好事!我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你。”
她所控诉的事情,温知夏并不知道,因为温了川什么都没有说。
乍然听到,她顿了一下,随后也反应过来,这是顾平生的手笔。
“大概,冷血这种事情,也会遗传。”她搅动着咖啡杯,冷淡道。
要不然,怎么听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被断了一根手指,她竟然会没有半分的心疼呢。
“好好好好,果然是我养出来的好女儿!”温母连说了四个“好”字,之后,愤怒中拿起手边的水泼在她的身上,“会有你来求我们的一天!”
这就是她的亲人,对她比仇人更甚。
温知夏葱白的指尖点在咖啡杯上,倘若是换一个人,她多半会原封不动的泼回去。可不巧的是,面前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可以言语间强硬,却不能在肢体上跟她发生任何的冲突。
因为是她母亲。
温母站起身,一把将身后的椅子推倒,发生巨大的响声之后离开。
店员听到动静看过来,看到温知夏身上的水渍后,递上纸巾:“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温知夏摇了摇头:“没事,洗手间在什么地方?”
店员指了指:“前面走到头左拐。”
温知夏道谢,却在走了两步之后,冤家路窄的遇到了汪海琼。
或者准确一点说,是汪海琼主动朝她这边走过来,手上还挽着一个梳着三七侧背头的中年男人,虽然说不上是脑满肠肥,但明明只是五五分的身材,偏偏要做出型男的模样,无端的就给人一种油腻的感觉。
“轩城,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小温总,不,现在应该说是顾太太——温知夏。顾太太现在可是做成了大多数女人最羡慕的生活,不需要事业,也不需要赚钱,只要在家里伺候好自己的男人,就什么都有了。”汪海琼介绍,却是话里有话。
温知夏只当是没有听出来她言语间的嘲讽,眸光很淡,没有过多的神情流露。
“这位是临西集团最年轻的董事——郑轩城。”汪海琼介绍身边的男人。
临西集团温知夏虽然不曾打过交道,但也多少听闻过。
郑轩城看着她清艳的面容,主动伸出手,“原来是小温总,百闻不如一见。”
他的目光,让温知夏有些不舒服,疏离的指尖交握,全了陌生人之间的礼仪。
郑轩城在她把手给收回去之后,捻了捻自己的指尖,“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跟温小姐有过一面之缘?”
似是搭腔的言论,让汪海琼看向温知夏的时候,带上了些许的敌意,像是不满她抢走了自己钩子上的男人。
“郑董事许是认错了,我们并未见过。”温知夏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我还有事,借过。”
两人正好挡住她的去路。
在她走向洗手间之后,郑轩城还在看着她的背影。
“就这么好看?眼珠子都恨不能贴在她的身上。”汪海琼在他的胸口锤了一下,与其说是在生气,倒不如说是在打情骂俏。
而郑轩城显然也很吃她这一套,握住她的手,放在嘴上亲吻:“哪有宝贝你好看,尤其是在床上,你是我见过最浪的。”
“讨厌~~”
“这个温知夏,你了解多少?”在两人坐下之后,郑轩城又把话题绕到了温知夏的身上。
汪海琼有些生气的模样,“我劝你最好不要打什么主意,她可是顾平生名正言顺的妻子。”
即使顾平生如今在外面养着女人,可这并不代表他能容许其他的男人觊觎自己的妻子。
上一次在花父的寿宴上,汪海琼便已经用实践证明。
“看你说的,我有了你,怎么还会有其他的心思,只是看上去有几分眼熟,刚才跟她在一起的那个老女人又是谁?”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郑轩城很难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汪海琼随口说道:“好像是她那个吸血鬼的妈吧。”
这件事情汪海琼也是偶然得知,当年温知夏还在顾夏集团的时候,这个女人就曾经找上门闹过。
郑轩城闻言,眼睛快速的转动了下,像是猛然想起来什么,只是尚未确定,“温知夏跟自己的母亲看样子关系并不融洽。”
这话汪海琼并没有接,“从我们坐下开始,你左一句温知夏,右一句温知夏,你真的看上她了?”
郑轩城坐到她这一边,把人抱在怀中亲吻,“你看你就是喜欢乱想,我有你这个小妖精怎么还会看上其他的女人,我去一趟洗手间,回来带你去逛街。”
汪海琼握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逛街有什么意思,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就帮我跟银行做个中间人,助我拿下那笔贷款,这件事情你已经拖了一个星期了。”
凡是涉及利益,床上谈的再好,只要合同没签,都不能真的作数。
郑轩城拍拍她的手背,推开她的手:“你放心,你的事情我一直都记在心上,等我回来,咱们再说。”
汪海琼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握紧了手掌:“老东西,只想要吃肉不想要吐点血,哪有这么轻易的事情。”
她的床,可不是那么好下的。
“我就说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
在温知夏从洗手间出来,正好碰上走过来的郑轩城,郑轩城说道。
温知夏掀眸,视线扫过,没有打算跟他过多交流的意思。
“九年前,华沙地下娱乐城,小温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在温知夏要离开之时,郑轩城忽然开口问道。
九年前,华沙地下娱乐城……
这几个字宛如是魔咒,让温知夏定在原地。
“说来也是巧,九年前听说华沙进了一批新货,跟朋友一起好奇的去观望。那次的新货,果真不枉我延迟了一个重要的见面,里面有个女孩儿,穿着白裙子,唇红齿白,像是等待男人采摘的蓓蕾,只能浇灌,就会展开让人心颤的花蕊。”
好的上乘货色,该干净的跟水晶一般,自然会引起不少人的惦记。
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也足够让人心中一颤,身体一紧。
温知夏缄默着,未曾开口。
而郑轩城似乎也不需要她开口,站在她面前,眼神似追忆也似痴然:“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每想起来,好像还能闻到她身上的清香……”
他的注意力落在温知夏的身上,对着她清冷的面容,说道:“而你身上跟她有着一样的味道。”
他寻觅这个味道,寻觅了多年。
他想要撩起她的头发,被温知夏躲开。
郑轩城露出黄牙,“如果堂堂顾总知道自己的妻子,曾经当过坐台小姐,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温知夏半垂下的眼眸,在眼底沉下一片暗影。
“郑董事,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我可以告你诽谤。”
郑轩城似乎对她说出这样的话,丝毫不感到意外,像是有恃无恐的模样,“那到时候,关于小温总的事情,一定会闹得人尽皆知。”
没有人会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尤其是温知夏这种需要男人养的菟丝花,这是郑轩城敢找上来的根本原因,他不认为,温知夏敢把这件事情捅破,丢掉自己现在拥有的优渥生活。
他从汪海琼那里得到了一知半解的回答,便理所当然的将她摆在了花瓶的位置上。
温知夏沉默,她微微垂下眉眼俏生生的站立在那里,无端的就带着惹人怜爱的气息,这也就给了郑轩城想要一偿夙愿的心思,他掏出一张酒店前台的名片:“明天我在这里等你。”
她没接,他便堂而皇之的打开她的包,将卡片放进去,临了捻起她的头发,深深的嗅了一口:“当年,为你花了那么多钱,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无论是她如今长成的模样,还是她顾夏集团总裁夫人的名号,能跟这样的美人春风一度,都足够让他心潮澎湃。
“我怎么确定,我赴约之后,郑董事不会持续的拿这件事情威胁我?”温知夏清清艳艳的开口。
这话便是已然有了服软的迹象,郑轩城:“你放心,这点诚信我还是有的。”
诚信?
温知夏觉得这或许该是本年度最大的笑话,这种人,跟她讲诚信?
真是严丝合缝的可笑。
“那我明天就静等郑董事。”她说。
看到她这么识趣,郑轩城像是非常满意,“这就对了,我还能亏待你么。”
当温知夏从咖啡厅离开,目光沉然的侧眸向后瞥了一眼,上车离开。
车上,在她进入之前放入车内的小奶猫,正乖乖的趴在副驾驶上等她,在看到她进来后,“喵喵”的往她的身上钻。
温知夏安抚的摸着它的毛发,眼神看着车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数秒钟后,开车离开。
总有些事情,从发生开始,就已经为如今要发生的事情留下了因果。
温知夏回到家中,将买来的小窝收拾妥当后,将自己整个人没入到浴缸之中,窒息感随之扑面而来,曾经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开始闪回。
回到九年前。
她那对不知道多久没有给她买过新衣的父母,给她准备了一条崭新的白色小裙子,干净简洁且漂亮,他们催促她快一点换上,说要带她去个地方放松放松,不能一直闷在家里看书。
她受宠若惊,心中带着浓烈的期盼,但即使是这个时候还不忘记说:“等弟弟回来一起吧,我们和弟弟一起去。”
当她的父母说,这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惊喜,只能带她一个人去。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总是臣服于温情,也臣服于亲情,尚不懂得人性里面的阴暗面。
被肆意放大的自私基因,会让人在某些时候,跟未曾经过教化的兽类无异。
她被像是个展品一样的经受着那些可以当她叔叔、父亲,亦或者爷爷的男人的侧目,像是被摆在柜台里,可以随意被挑选的商品。
他们品评着她的样貌,她的身材,还有她……是否跟身上的白裙子一样的干净纯洁。
温知夏是穿着衣服的,整洁的白色裙子,可她却觉得自己暴露于众人的面前,没有任何的遮拦。
她眼神中惊恐、迷茫和懵懂,让她整个人的底色看起来更加的干净,也更加容易让有些特殊爱好的人群,心生出摧毁的欲望。
有什么比将纯真和极致的脆弱碾碎,更让他们心动。
她的痛苦和煎熬,只是他们眼中这场狂欢的序幕。
房间里的灯开着,顾平生也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她精心给小猫咪布置的小窝,但是却没有看到温知夏的人影。
“夏夏?”
他找到了卧室,看到浴室的门关着,但是里面却没有水声,他唤了两声她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顾平生直接把门推开,看到悄无声息趴在浴缸前闭着眼睛的温知夏,整个人的呼吸顿住,瞳孔骤然一缩,疾步上前。
在察觉她只是泡澡睡着之后,面上才慢慢的恢复如常。
她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浴缸内的水温已经有些温凉。
顾平生弯腰把她从里面抱起,用浴巾把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这些年来,他见过她种种的模样,却没有哪一刻,比刚才让他感到心悸。
她的头发被浸湿了,就那么睡过去,他跟她说过多次湿气入脑对身体不好,可她每每倦极之后,就顾不上这些。
头发吹干的过程中,吹风机“呜呜呜”的风声,让她从睡梦中猛然睁开眼睛。
顾平生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支离破碎的茫然,但也只是在一瞬间,一瞬间之后,她便已经恢复如常,像是刚才的那一眼只是错觉。
“做噩梦了?”他问。
为了给她吹头发,她的脑袋正枕在他的腿上,他一低头就能看到她。
温知夏抬起头,看着他数秒钟后,坐起身,将面颊贴在他的脖颈上,是温情、是缱绻、是悱恻,也是依恋。
顾平生大掌轻轻的拂过她的长发:“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鲜少会露出这种神情和模样,他不可能察觉不出来。
但温知夏摇头。
他再想要问,她便说是自己饿了,想要吃他煮的粥,可等顾平生端粥上来,她已经睡着了,眉眼之间尽是困倦的模样。
顾平生看着她的睡颜,手指在她的发丝上轻轻的划过,眼眸深黑,深沉如夜。
“……查查太太今天做了什么事情,遇到了什么人。”
阳台上,顾平生手中捏着香烟,却迟迟没有点燃。
他已经拿起来,却想起她不喜欢烟草的味道,倘若是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多半又要皱眉。
成雅居。
赵芙荷做好了菜,在桌边摆上了蜡烛,看了看时间,给顾平生打去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