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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十五(820年)正月二十七日,中兴明君唐宪宗因服食金丹性情暴躁,迁怒于左右宦官,在中和殿暴毙,成为大唐史上第一个死于宦官之手的帝王!

闰月初三,中尉梁守谦、马进潭、刘承偕、韦元素、王守澄等一众权阉,杀死了欲图拥立澧王李恽的当红宦官吐突承璀,拥立时年二十六岁的太子李恒即位,是为唐穆宗!

李恒是宪宗第三子,母亲郭贵妃出自汾阳王郭子仪一脉,家族势力庞大,与朝中各派势力有着很深交集。宫中许多掌权宦官都是郭贵妃养子,这也是李恒能在原太子李宁夭亡后,取代次子李恽做太子的原因所在。

宪宗在世时,对李恒其实并不很满意,只是碍于各方压力不得已为之。

穆宗即位,所做第一件事,就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口碑极差的奸相皇甫镈贬为崖州司户。

皇甫镈在宪宗后期靠敛财上位,先后排挤掉了宰相裴度、崔群,把原本好转的朝政搅扰得乌七八糟,引来骂声一片。像这样搞人身依附的佞臣,一旦主子换掉便没人再肯用他。他被贬职的消息一经传出,市井街坊争相庆贺!

不久,为宪宗炼制丹药、祸害台州百姓的方士柳泌,以及靠佛法忽悠权贵的僧人大通被杖刑打死,其他那些寄居长安混吃混喝的方士也均被流放岭南,与皇甫镈沆瀣一气的左金吾将军李道古则被贬为循州司马。

御史中丞萧俛、翰林学士段文昌荣升相位,与令狐楚一道组成了穆宗第一届宰相班底。

穆宗做太子时的两个侍读,薛放、丁公着分任工部侍郎、给事中。

最后,穆宗还不忘把母亲郭贵妃尊奉为太后!每月初一、十五都会率领百官,前往兴庆宫探望问侯!

闰月二十四日,穆宗与群臣依制脱去丧服。

热衷享乐的穆宗忍耐了近一个月,早已按捺不住。二月初四,他登上丹凤门城楼,下令大赦天下。随后便迫不急待的召集一众倡优杂耍,欣赏他们的精彩演出。二十八日,又亲临左神策军,观看军士们徒手格斗。

见这位新帝一点正形没有,监察御史杨虞卿规劝道:“陛下应以和蔼的态度,遍问群臣意见。使大家尽忠如同赚钱一般喜欢,论政有如申冤一样周详,繁华盛世一定指日可待!”

衡山有位叫赵知微的学者,也上疏劝谏穆宗切不可游猎无度。穆宗没有采纳,却也未加责怪。

穆宗在无意中看到了夏州刺史柳公权的字迹,心中非常喜欢,下令把他调入朝中担任右拾贵、翰林学士。

穆宗问他字怎么写得这么好,他正色答道:“用笔在心,心正,字自然正!”

穆宗虽爱玩乐,人却极聪明,听出了柳公权的言下之意。面容立刻严肃起来,对柳公权极为尊重。

膳部员外郎元稹在做江陵士曹期间,与当地监军崔谭峻关系极好。穆宗做太子时,曾听宫人朗诵过元稹的诗歌,留下很深印象。等到即位为帝,崔谭峻调回朝中,献上元稹诗歌百余篇。

穆宗看得爱不释手,随口问道:“他现在何处?”

崔谭峻答:“是个散官!”

不久,元稹奉诏入朝,官拜祠部郎中、知制诰。

元稹是北魏皇族后裔,自小才华横溢,九岁能写文章,十四岁高中进士。

元和初年,元稹作为被举荐上来的贤良方正,与白居易、萧俛、独孤郁、沈传师一同参与了由宪宗亲自组织的殿试,由此步入仕途快车道。

此人极有才,但心术不正,对功利看得过重。宪宗期间风气纯正,为引起宪宗关注,他多次直言朝廷得失,得到宪宗器重。

元和五年(810年),元稹调任东台监察御史。因河南尹房式犯错,上疏奏请将其停职收监。在没有收到批复前,他擅自下令停止了房式官职。

此举惹来宪宗不满,罚了他一季俸禄,将他调回朝中。

当他走到敷水驿(今陕西华阴)时,悲催遇到了以仇士良为首的一群宦官,竟不问青红皂白将他痛打一顿。宪宗不但不追究宦官责任,反倒因他以往过失,将他贬为江陵士曹。时任翰林学士的李绛、崔群,以及好友白居易都曾极力劝谏,无奈宪宗不听。

至此,元稹原本光明无限的前景顿时变得黑暗起来!

这次打击对元稹的三观影响巨大,让他发现与其讨好皇帝,还不如讨好那群阉人。于是,他一改往日作派,与宦官打得火热。最终在被贬官十年后,倚靠崔谭峻重新回转权力中心!

他的这一行为,让与宦官形同水火的士大夫群体极为鄙薄。一次,元稹与同僚在屋檐下纳凉吃瓜,有只苍蝇落到了瓜上。中书舍人武儒衡一边用扇子驱赶,一边面带厌恶的说:“你从哪来,敢落到此处,快些滚!”

众人都是文人,当然知道武儒衡话中影射的是谁,无不尴尬失色,武儒衡却泰然自若。

当初的皇甫镈那么猖狂,不还是让武儒衡骂得不敢吭声。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女皇武则天的族人!

六月份,穆宗将被贬到湖南的前宰相崔群调回朝中,出任吏部侍郎,召他在偏殿问话。穆宗说:“朕能做太子,卿当时出了不少力!”崔群神色淡然的说:“这都是先帝意愿,臣哪出过力!”

七月,宰相令狐楚在为宪宗修造陵墓时,放任部属盗窃公物,还把应给工人结付的十五万缗钱截留下来,当作羡馀进献给了穆宗,搞得路上充满怨恨诉苦的声音。为了平息众怒,穆宗将他免去相位,外调为宣歙池观察使。不久,又贬为衡州刺史。

御史中丞崔植接替令狐楚,出任宰相!

穆宗性喜游乐,服丧期一过便开始纵情于声色犬马,还准备在九月重阳这天大摆宴席。

拾遗李珏带着一众同僚集体上疏:“现在年号没变,先帝陵寝上的新土未干,虽然陛下顺应天下要求,除去了丧服。然而《礼经》上守丧三年的规制,在心中仍应坚守。何况各地诸侯前来奔丧的刚刚离开,派往远方夷狄告哀的使者还没回返。解除不可奏乐的禁令,是为了人民。陛下在后宫寻欢作乐,恐怕与礼不合。”

穆宗只是笑笑,没有理会。

十月十一日,消停已久的边境再起狼烟。党项部落引领吐蕃大军进犯泾州,连营五十里。

消息传到长安,群臣前往觐见穆宗。

谏议大夫郑覃、崔郾等五人出列,毫不客气的说:“陛下饮宴过多,游猎无度。现今胡寇大军压境,边线一旦突有急报,找不到陛下身在何处。又日夜与倡优厮混,对他们的赏赐过于丰厚。这些钱都是民脂有膏,不是对国有功不应随意给予。虽然国库还有节余,但是请陛下倍加爱惜,万一遇有战争,可无须再向百姓征收重税。”

言官敢直谏,这是宪宗在位十五年培养出来的好风尚,显然这一优良传统还没丢下。

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穆宗感到非常吃惊,悄悄询问宰相这是些什么人?宰相告诉他是谏官!

穆宗立刻派人褒奖慰劳,并公开承诺:“我会按卿所说办!”

宰相们纷纷庆贺,然而穆宗只是说说而已,依然我行我素!

不久,穆宗与他的旧日臣僚给事中丁公着闲谈。穆宗道:“我听说外边的人天天饮宴作乐,这是天下升平的征兆,朕觉得很好!”

丁公着道:“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会令陛下劳心费神。”

穆宗问为什么,丁公着答:“自天宝年间以来,公卿大夫竞相游戏宴乐,日夜沉迷其中,男女倡优混杂一处,毫无羞耻之心。长此以往,哪有人去做正事!到时陛下能不劳心费神!愿您稍稍加以禁止,这才是天下人的福分!”

十月十四日,泾州告急!吐蕃大军距州城不足三十里,请求朝廷支援。

穆宗令右军中尉梁守谦带四千神策军,同时征发泾州邻近八镇兵力前往救援。临行前,穆宗大方的赏赐给神策军将士治装钱两万缗。

这帮老爷兵拿到了钱,在梁守谦带领下慢悠悠的开拔进发。指望这些人打退吐蕃,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渭州刺史郝泚多次出兵袭击吐蕃大营,杀伤众多——郝泚与边将史奉敬、野诗良辅均以骁勇着称,素来为吐蕃所忌惮。

邠宁节度使李光颜准备发兵救援,邠宁将士得知朝廷重赏神策军,却无一文给他们,纷纷抱怨说:“凭什么他们每人拿着五十缗的重赏,却不参加战斗!却要我们这些缺衣少食的人前去卖命!”一时群情激愤,难以制止。

李光颜涕泪俱下的向他们晓以忠义,将士们被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爱国之情所感,整顿部伍即刻出发。快到泾州时,吐蕃畏惧之下撤军离去。神策军的那帮混混听说了,高高兴兴打道回府!

外患没了,穆宗心情大好,准备临幸华清池。

宰相们得知此事,带着中书、门下两省官员前往延英门,先后三次上表极谏,并说:“如果陛下非去不可,臣等应跟随护送。”

穆宗不听,谏官们跪伏在地,一直坚持到天黑才离去!

第二天一早,穆宗悄悄从复道出城,赶往华清池,身边只带千余神策军,下午四时左右返回宫中。

华清池位于现在的西安市临潼区内,距大明宫约有六十里。穆宗早上出宫,下午四时回宫。以当时的通行条件,基本上都在路上,可见他玩心之重!

长庆元年(821)到了,这是属于穆宗自己的纪元!

正月初四,他与其他帝王一样,到圜丘祭天,大赦天下,宣布改元!

宰相萧俛为人疾恶如仇,很少引荐、提拔官员。西川节度使王播想做宰相,打着进贡名义送给穆宗大量财物,并重金结交朝中宦官。宰相段文昌也替说话,穆宗遂诏令王播入朝。

萧俛极力劝阻,认为王播品行不正,没资格做宰相。穆宗不听,萧俛以辞职相威胁。

正月二十五日,穆宗免去萧俛相位,改任尚书右仆射,后又调整为吏部尚书。

王播在京城逗留了一阵,穆宗当面让他回返本镇,他不肯,屡次上表恳请留在京城。

恰好段文昌请求辞职,穆宗便让段文昌接替王播,出任西川节度使。将翰林学士杜元颖提拔为宰相,给了王播一个刑部尚书兼盐铁转运使的肥差。

这下宰相队伍中暂时只有崔植、杜元颖两人!

比起宪宗时期的宰相,这两人资质一般、眼力平平,加上一个热衷玩闹、不务正业的皇帝,朝政如何可想而知!

稳定了十多年的和平日子即将结束,战乱就要重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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