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竹竹和肖蕴前后脚出门，相差不过一分钟。
按肖蕴以往的步速，半分钟就能超过她。
但今天的肖蕴一反常态，他先以正常步速赶了一段路，在能看到赵竹竹的身影时，又立马放慢速度。
他脚步很轻，不紧不慢地跟在赵竹竹身后。
为什么？
肖蕴其实也不懂自己的心思，就是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肚子痛。
突如其来的求知欲——他这么解释。
赵竹竹一路走得都很警惕，整层楼都在考试，寂静无声。
她每路过一个班级，都会弓起身子，两手覆在小腹上假装疼痛。
等走过窗户，她又直起腰杆，步子轻快，连背影都透露着蒙混过关的得意与庆幸。
不用看，也知道她此刻脸上的表情一定也和背影一样，狡黠得像只小狐狸。
这样的动作重复做了几次。
肖蕴基本能确定，赵竹竹肚子痛是假，提前交卷要出教室是真。
放在别人身上，这很正常，都可以理解，谁会没有个急事？
可放在赵竹竹身上……
肖蕴眸色渐暗，联想起前几天的某个夜晚，偶然听到她对那个陌生男人说出的话，一阵心烦意乱。
没心情再看下去，也不用等走到卫生间面前再确认她会不会进去。
肖蕴恢复正常步速，长腿几步便越过少女。
*
肖蕴怎么也提前交卷了？
赵竹竹被擦肩而过的他吓了一跳，连忙转身查看，幸好除了刚刚的肖蕴，再没有其他人了。
她小小松了口气，但依然因肖蕴的忽然出现感到不安。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
‘他有没有看到我刚刚伪装的样子？’
赵竹竹紧张地心脏砰砰跳，无比懊悔自己怎么光顾着躲右侧教室里的学生和老师，不记得回头看看有没有跟上？
一直到坐上计程车，赵竹竹还在担忧。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好几眼，忍不住出声：“小妹妹，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晕车吗？”
“啊？有吗？”她看向后视镜，发现自己的脸色确实惨白的可怕，连嘴唇上都没有血色。
“噗嗤——”赵竹竹被自己的反应逗乐了。
至于这么紧张吗？
好学生当的时间久了，她还真把自己沉浸在这个人设当中了。
不就是提前交卷撒谎被抓了吗，且不说撒谎被捅出来，不会有什么后果，就单说肖蕴那个人，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怎么会闲到去打小报告。
赵竹竹越想越好笑。
司机就这么瞧着她自言自语了几个字后，脸色从惨白转成红润，也不知道她在笑个什么劲儿。
本来他还想问问小姑娘是不是晕车了。
但这会儿瞧着她傻乐的样子，怪瘆人的，他是真不敢再搭话了。
司机默默将四个车窗各开了一条缝，就当赵竹竹回答过了。
而后全程静默。
这是他开车十几年来，头一次没跟顾客唠家常。
毕竟赵竹竹在他眼里，已经是个因学习压力大被逼得精神有些不正常的学生了。
连常听的广播都被他关掉，就怕什么声音刺激到她。
赵竹竹不知道司机师傅此刻怎么想自己的，但就司机刚刚一系列小心翼翼的对待来看，她很受用。
这样安静的环境，正好适合想认真做题的她。
赵竹竹先是给高栀子发送了一条信息。
【已经在路上，要是你先下车，就在候车大厅等我，别乱跑，我今天穿着一中的校服。】
而后打开记事本，先将背下来的生物题目依次写上去，然后挨个填写答案。
人在专注时，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短信提示跳出，看到高栀子说她已经到站时，赵竹竹才发现时间又过去了半小时。
车窗有缝，风呼噜噜地往里灌。
怕司机听不清，赵竹竹倾身上前，稍微靠近前排问他：
“还有多久能到啊师傅？”
突然看到自己旁边出现了一张脸，饶是这张脸再好看，也能把人当场吓昏，更别提是觉得赵竹竹受过刺激的计程车司机了。
他吓得一激灵，差点手抖方向盘一打整个蹿出去。
*
高栀子跟赵竹竹报了自己目前的位置，然后坐在候车椅上继续胡思乱想。
坐上车之前，高栀子发现了一些事情，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其实一开始，高栀子在收到名片时，害怕和怀疑远大于冒险尝试的心情。
还是她的那个小姐妹，小雅，一直鼓励她安慰她。
从那天起，小雅总在高栀子耳边讲：“栀子，他肯定不是骗子，我从入学第一眼看到你时，就被你的长相惊艳了，那时候我就觉得你高考要是去考传媒大学肯定成绩好，你就适合当明星。”
“好看，太好看了。”
高栀子很不自信，又怯懦，连想拒绝都要从自己身上找理由：“我……我不好看。”
“我皮肤不好，也没钱买护肤品，脸上总是红红的，而且我还……我还不会穿衣打扮……”
她觉得自己很土，比不上在县城住的同学们。
尤其是比不上眼前的小雅。
她不像是高栀子穿的那么土。
小雅穿的都是父母从当地最大的商场买回来的衣裙，还会网上购物，买些好看的首饰，打扮的像电视剧里的小姑娘。
也不像高栀子没有体态，整天含胸驼背。
小雅举止得体，落落大方，笑得也明媚。
高栀子连笑都不敢露牙齿，明明她的牙齿和小雅一样洁白。
所以在星探说想要签约的练习生人选是高栀子，而不是小雅时，高栀子真的不敢相信。
明明小雅才是班花，明明小雅全方位碾压她。
如果星探不是骗子，怎么会选她而不是小雅？
“你太不自信了！”小雅气恼地戳高栀子腰窝，“你如果真像是你说的那么不好，我会跟你做朋友吗？”
她还拉着高栀子到全身镜前，逼高栀子直视镜子：“你自己看，你明明长得很好看，为什么不自信呢？”
是吗？
高栀子怔怔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自己真的好看吗？像是小雅说的那么好？
她看来看去，只在自己身上看到了穷酸和土气，越看越觉得自卑。
“情人眼里出西施，你是我闺蜜，你肯定觉得我好看……”
高栀子尴尬地拽着自己的校服揉搓。
她低下头，丝毫不敢再看镜子。
好想逃！
这就是高栀子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她向来自卑，不喜欢照镜子。
但正是这个低头，让她错过了身旁闺蜜脸上一闪而过的扭曲。
小雅很擅长掌控自己的情绪，有再多不高兴也会埋在心中，脸上始终带着那种人间富贵花样的笑容，像春日暖阳。
但刚刚她实在绷不住了。
眼看着面前这个五官精致到可以直接拿去当整容模板的高栀子，拼命说丑，还拿自己跟她比较，吹嘘自己更好看。
小雅就很想骂她绿茶。
‘也太贱了吧？长得好看就好看啊，为什么还要假装不知道自己美貌？’
‘yue——！’
‘什么啊，什么叫从来不用护肤品，什么没钱买，这女的是在炫耀自己皮肤好，清水洗脸还能这么光滑？’
‘难怪开学来我家时，看到我的那些护肤品会表情那么夸张。’
那时候小雅还以为高栀子只是土，没见过世面，得意洋洋地和她介绍那些牌子分别是什么，又是多少价格。
现在想来……
‘她当时心里肯定在嘲笑我！觉得我花这么多钱还不如她不花钱的皮肤好！’
更可气的就是高栀子说自己皮肤差，脸上一直泛红。
小雅自己年纪还小，妈妈不让她化妆，但是她经常看妈妈和美妆博主们化妆。
高栀子脸上所谓的‘红红的’，是妈妈和美妆博主们用尽毕生功力也扫不出的自然腮红。
越想越生气，小雅真的快装不下去了。
她也很郁闷啊，一直都知道高栀子比自己好看，可高栀子穷，没钱打扮，又自闭，人缘不好，所以班花头衔三年来一直都是自己。
小雅挫败很久了。
但这些都比不上那天马路边发生的事。
那天她穿着最时髦的小裙子， 精心打扮过，涂了唇膏，编了辫子。
可高栀子一身校服，扎着土里土气的马尾。
为什么星探会看上高栀子啊？
小雅真的搞不懂，自己和高栀子放在人群里，真的会有人看高栀子而不看她吗？
小雅想过干脆吹吹枕边风，让高栀子不要去找那个星探，这样她心中不会那么不平衡。
可高栀子一连串的反应，让她觉得仅仅是这样不够。
她突然想起了那天饭桌上，父母闲聊时其中的一句话——
“欲要让其毁灭，必先让其膨胀。”
从高处跌落才是最疼的。
小雅决定要让高栀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