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知晚和闻玥赶到医院的时候,沈彬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只余下靠在墙边的陈季川。
陆元时走过去和陈季川聊了一会儿,说:“给谦哥打个电话吧。”
陈季川嗯了一声:“我去打。”
陈季川去了走廊西侧的楼道里打电话,黎知晚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给许芷晴打了一串字,又很快删掉。
手机屏幕上,她和许芷晴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前天的几张照片上。
照片是魏箫帮着拍的,前几天京北春日天气好,他陪着许芷晴外出游玩,随手抓拍的。
许芷晴虽然依旧看不见,但照片里的她笑得明媚温柔,黎知晚看了几秒就按灭手机,不想打破这份美好。
沈彬和她无论如何,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她已经有魏箫陪在身边,不该用现在这些事影响到她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被打开,陈季铭连口罩都没摘,摇了摇头:“让沈家人过来准备后事。”
“哥。”陈季川不可置信的握住他的肩膀:“你…你再救救彬子。”
“哥,我求求你,你再试试好不好?”
陈季铭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本来还有救,但九年前沈彬脊柱打了十七根钢钉,身体受损严重,加上这次重伤,我和爸还有大伯联手都救不回来他。”
黎知晚听到十七根钢钉那一瞬间,脸色苍白,不自觉后退了好几步,还是闻玥伸手拉住了她。
那短短几分钟里,巨大的悲伤和愧疚蔓延在她的心肺。
陈季川还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和陈季铭说:“哥,我进去跟爸说,爸救过那么多人,怎么会…救不了彬子呢?”
他说着就要往手术室里面走,陈季铭拦住他:“你冷静一些,就是爸让我出来跟你说的。”
“元时,你好好看着他,别让他惹事。”
陈季铭说完这些话,就离开了。
直到沈彬被其他的医生护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时,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一事实。
特殊病房里,沈彬浑身上下都插满了各种医疗仪器,阖着眼几乎没有呼吸。
黎知晚看着血袋里不停流出的血,不受控制的落下泪来。
那一幕像记忆连贯一般,让她想起来九年前南宁旧巷麻将馆的那段视频,和如今的场面一样鲜血淋漓。
当时沈彬抱着她跪倒在地上,紧紧地护着她脑袋,后背一下又一下的挨着那些刀棍,都没有动分毫。
倘若不是多年前脊柱重伤,或许他今日就不会死。
病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时,陈季铭走进来,给沈彬手臂打了一针药,缓缓说道:“他不会太痛苦。”
“跟他说会儿话吧,他撑不了几分钟了。”
病房里所有人都在压抑着哭声,陈季川哭的泣不成声。
他离沈彬最近,能看到氧气面罩下他微动的唇。
弥留之际的他几乎发不出声音来,陈季川看了几秒,才知道他唤的是黎知晚的名字。
陈季川的目光看向黎知晚,然后停住。
不等他开口,黎知晚便走了过去,站在床侧,弯腰看他。
但即使这样,她依旧听不清沈彬在说什么,只好将耳朵靠近氧气面罩,才能听清他一直在说的是:“…不哭。”
黎知晚听完后,擦了擦脸上的泪,低头看到他朝自己轻轻抬起的手。
他的手上布满鲜红的血,抬了一下又失去力气,垂在床侧。
黎知晚看向他垂在床侧的手,修长的血液顺着指尖落在洁白的地板上。
她根本不敢想,这么重的伤,他该有多疼?
就像她一直逃避似的,不愿意回忆起九年前南宁旧巷的事。
直到今日从陈季铭口里听到,他的脊柱上有十七根钢钉,才意识到她欠沈彬的恩情,远不止于此。
那一场事故,一直热爱赛车的他,几乎断送了梦想,即使这些年偶有参赛,但由于脊椎神经的压迫性疼痛,获奖寥寥无几。
可每次她表现出一丝的愧疚时,沈彬就会漫不经心的岔开话题。
甚至在她快要怀疑他喜欢自己时,身边总是莺莺燕燕无数,渐渐地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真心。
他没说过一句喜欢,却为她抛弃了家族利益,利用周庭的手斩断了闻沈程三家合盟。
就算黎知晚迟钝,也能看出沈彬对她似乎不太一样。
但一年前庭审结束,她当面问他时,他又坚决否认。
如此种种,如今的她实在看不清沈彬的心性。
就在她注视着病床上的沈彬时,听到他最后重复的一句话是:“可以…牵你的手吗?”
他的声音很小很低,带着明显的祈求。
人之将死,这一生的遗憾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黎知晚听完后,没有犹豫的握住了他垂在床侧的手,颤抖着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她想说很多很多的话,也有很多问题想在此刻问清楚,却发现嗓子痛到根本说不出来话。
那个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终是死在了这一年三月春。
她一点一点的感受到他手心慢慢变得冰冷,直至再也没有丝毫温度。
黎知晚人生里第一次清醒的感受着一个人的死亡。
生命的消逝,非人力可抗拒,即使她再伤心难过,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彬的离世。
顾禹谦从沈家老宅赶到医院时,都没能见到沈彬最后一面。
他脸色苍白的站在床侧,唤了好几声沈彬的名字,却得不到丝毫回应。
这是黎知晚是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到了浓烈的绝望与愧疚。
那一夜,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所有人这一生都难以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