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彦甫哪怕被李斯文拿手指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是满脸涨红,羞愤欲死,却始终无言以对。
李斯文将他和太子的冲突归为私交,那他这个外人,还有什么资格去插手人家的私事...事不关己莫出头!
而李斯文借高望远,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
一个个的或是忍俊不禁,或是羞愧掩面,却唯独少了个面色怪异,反应如同计划被打断般的羞恼。
难不成这小子出言挑衅,真是一时冲动?看着反应不像啊...
李斯文微微皱眉,继续而道:
“至于蜀王...褚公子可知,蜀王身为皇亲贵胄,受着万千百姓的供养。”
“可在城外百姓深受疾苦,急需希望的时候。蜀王却不思进取,只想躲在城内继续寻花问柳,装作无事发生...”
“如此大奸大恶之辈,某出言痛骂又如何,难道不符你们儒家‘舍生而取义’的道理?”
褚彦甫张了张嘴,羞愧低头。
当初李斯文在城门前所作,‘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何等煌煌大气的傲骨,他可是手不释卷,自以为不如。
但越琢磨着,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当初的延兴门下,阿耶作为起居郎自然也在其中,蜀王是有嘲笑李斯文,但有贪生怕死的表现么?
李斯文继续而道:“当初某与蜀王刚入灾民营,正巧碰到灾民哗变,试图冲出兵营与城中万万人同归于尽。”
“等贼首被擒,某与营中将领审讯烦人,才知道是有人暗中搅动民心,可在试图捉拿幕后主使时,蜀王却屡次从中作梗,试图息事宁人...”
“如此是非不分,忠奸不辨之人,有何资格让某以礼相待!”
褚彦甫突然眼前一亮,他这话说的可与情报上大不相同,两者相异,必是有人说谎!
于是表现得像是抓到了李斯文言语中的疏漏,大声而道:
“简直胡言乱语,在座诸位何人不知,圣上曾言蜀王殿下‘英武似己’,可见蜀王为人正直宛若陛下,难道在你眼中,陛下也是这般不堪!”
好一个偷换概念,有自己的几分风范!
但李斯文却丝毫不慌,甚至有点想笑,还是太年轻了,只知道抓对方疏漏,却不趁机阐述自己的观点,实在徒劳无益。
举杯遥敬众人,这才道:“褚公子又在听风便是雨!殊不知眼见为实!”
“至于蜀王此人何等秉性,你不过是从旁人嘴里听来的评价,而某却真的与蜀王同吃同住数日,某与他又向来无冤无仇,又怎会出言污蔑于他。”
“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你...你...”
褚彦甫哑口无言,只能手指着李斯文,有些不知所措。他确实不曾与蜀王交流,所谓‘英武似己’同样也是道听途说。
眼瞅着褚彦甫的脸色从红变白又变绿,在一直在那里唯唯诺诺,不敢出声的模样,众人的视线更是鄙夷。
果然如侯杰所言,褚彦甫此人不过是别人推上前台的棋子啊!
拿着不知从何听来,没有半点真凭实据的风闻,就敢跑到李斯文面前对峙?
知不知道这位才是风闻闹事的祖宗,甚至连谏官刘洎当朝状告李斯文,也被他的风闻启奏弄得革职,还被关进了大理寺严加审讯。
一道道或是鄙夷、可怜,或是幸灾乐祸的视线,统统落在了褚彦甫身上,让他脸色更白,身形摇摇欲坠,心神大荒。
就在李斯文想趁着褚彦甫心神失守,想问一问幕后主使的时候,突然,一道柔婉却不失英气,婉转动人的话语从楼梯口传出:
“素闻曹公次子性格暴戾,乃不可雕琢的朽木,扶不上墙的烂泥...可今日所言所闻,方知那些流言蜚语,不过是些许小人对二郎心思通透的嫉妒!”
“若不是看遍了世态冷暖,人间百味,二郎又怎会说出如此字字珠玑的话语,真可谓是...闻名不如见面!”
李斯文脸色一沉,微微眯起眼睛寻着声源看去,此人怕是来者不善啊!
细细品味此人话语便知——看遍世态冷暖,人间百味...可他生来便是一位衣食不愁的世家子,又该如何饱尝人间疾苦。
再联系前言的‘表面性格暴戾,实则心思通透’...
又岂不是在说,他之前的莽撞无脑都是故意表现来的,目的就是借这样名声自污,隐藏自己的真实才学。
再综合这两点深究,便会让人不禁联想非非——难道曹国公府只是表面兄友弟恭,实则 两位公子争权夺利,眼底已经彻底容不下对方。
所以出于无奈,他这个争不过长子的次子,才不得已而唾面自干,以虎彪之名掩人耳目,从而躲避长兄的加害。
而今表现出的一反常态,也不过是长兄随父母远到并州后,性命无虞造成的本性暴露。
若按这个说法,自己便宜老爹远走并州,也就有了另外的目的...念及至此,李斯文都来不及看清来人相貌,便在心中暗骂一声。
此人心思当真歹毒,不过三言两语,便让自己和曹国公府陷入不仁不义,兄弟阋墙的窘态!
随着李斯文忍不住敲打案几的声响,一道端庄靓丽的身姿,缓缓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三千青丝高高挽作飞仙髻,横插其间的花钗步摇随身形而动。
与大唐妇人的通常打扮相异,此人额前与鬓角垂落的长发以锦缎束起,轻薄如蝉翼。
飞入鬓角的修长黛眉在发丝间若隐若现,原本英气过甚的面容也因此变得柔婉,忧愁惹人怜。
白皙的脸庞上不施粉黛,却显得朱唇过于娇艳,黛眉更加素雅,如出水芙蓉,绰约多姿。
圆润耳垂上串珠而过,随身形摇晃间吸人眼睛。
圆头耳珰如满月,让人不禁心生‘青云教绾头上髻,明月与作耳边珰’之感,更显此女超凡脱俗的仙姿美容。
上等云缎在清雅襦裙上穿行,与金丝银线配合,共同编织出忍冬缠枝绕莲纹。
花纹衬托下,此女与襦裙紧紧贴合的身段显得愈加妙曼多姿,引人入胜。
而那过于窈窕惹火的身姿,不但没有破坏通体清丽的气质,反而为其面容多添几分凡间烟火。
让那股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飘飘欲仙,也多了几分温润可亲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