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房二郎你这真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天生的神箭手啊!”
秦怀道此等饱含羡艳的话一出,顿时便是一阵哄堂大笑,众人不由的点头,谁能想到位列文臣之首的房相,竟然生出了个神箭手的好苗子,这可真是...造化弄人!
此时,程处弼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快步上前搂住了房遗爱的肩膀,嘿嘿怪笑着说道:“房二啊,某劝你回家后好好去问问房相。”
房遗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弄得一头雾水,眨巴着眼睛问道:“问...问什么?”
程处弼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压低声音道:“当然是问问,你是不是房相亲生的啦!”
“想想房相如今的样貌堂堂,风度翩翩,年轻的时候更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少年俊才!”
“啧啧啧,你再照照镜子,长得五大三粗的不说,还黑得跟个煤球似的,哪有点像房相的样子!哈哈哈哈...”
说着,程处弼就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你...某就是阿耶亲生的!”房遗爱一听这话,顿时被气得面目涨红,他最恨别人拿自己的长相说事了。
自知嘴笨,根本说不过程处弼这个狗东西,索性就直接动手,只见他怒吼一声,猛地用力一甩膀子,挣脱了程处弼的束缚,紧接着飞起一脚踹向对方。
程处弼压根就没想到房遗爱会突然发难,一个躲闪不及便被踢倒在地。
房遗爱也顺势扑了上去,将其死死压在身下,二话不说,挥起拳头就朝程处弼的脸上砸去。
一边打嘴里还一边骂道:“你这狗东西,竟敢敢这般诋毁于某!看某今天不撕烂你这张臭嘴!”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可快别闹了!”看了好一会儿,见这俩闹着闹着要动真格的,李斯文这才紧忙上前,将这两个脱缰野马一样撒欢打闹的玩意给拉开。
先是看向一脸委屈、明显眼眶泛红的房遗爱,轻声安慰道:
“房二你也别听程三乱说,这家伙的秉性你又不是不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再说房相是什么性子你也清楚,那可是咱们大唐出了名的惧内,要是他敢在外边养个小老婆...只怕卢夫人早就将他扫地出门了。”
而后李斯文又扭头,狠狠瞪了眼一旁躺在地上,脸上还在笑嘻嘻的程处弼,没好气的数落道:
“某说程三你这张嘴,怎么就没个把门的!净会胡说八道!”
“房二是不是房相的亲生儿子,这还用得着你来质疑?你看看你,把人家说得都哭鼻子了!”
房遗爱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样,连连点头,噘着嘴走过去狠狠踹了程处弼两脚,同时带有哭腔的嘟囔道:
“二郎,虽然程三这货口无遮拦,可是...可是某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哇,阿耶长得真不随某!”
李斯文不由的抽了抽嘴角,你在说什么屁话,这世上哪有老子长得随小子的道理!这让房相知道了不得拿鞭子抽死你啊!
听到房遗爱的哽咽声,程处弼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玩笑确实有些过头了,也顾不上衣服上灰扑扑的大脚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搂着房遗爱的肩膀,赶紧赔笑:
“好弟弟,别生气啦,等会儿哥哥请你吃好吃的,怎么样?”
程处弼搓着双手,满脸谄媚,但见房遗爱却像没听见一样,根本不理睬他。
见他无动于衷的模样,程处弼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儿,赶忙继续安抚道:
“房二,刚才是某不好,是某突然脑子进了水说了些混账话,某在这里郑重的跟你说句不是!”
可即便他把话说着这种份上,房遗爱的脸色依旧不见丝毫变化,还是一脸阴沉。
注意到其他几人脸色不善的样子,程处弼咬了咬牙,心一横:“房二你要是还觉得过意不去,那某程三今天就在这儿给你磕两个响头,这下总行了吧!”
言罢,程处弼便作势要下跪磕头。
李斯文顿时哭笑不得,连忙伸手拦住了程处弼。
开玩笑,这俩头要真让他磕下去,房玄龄可就无故的就长了程咬金一个辈分,万一再让那老狐狸成功跳脸...
别说是程处弼了,在场哥几个都得被那混世魔王抽的嗷嗷乱叫。
“程三你也别在这耍混了,你看看你都把房二气成啥样了,他现在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了!”
李斯文指着房遗爱,对着程处弼大声呵斥。
程处弼顺着李斯文手指的方向看去:“啊这...”
这一瞅,果然瞧见房遗爱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不停的打转。
这一下,程处弼算是彻底傻眼了,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
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可是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无奈之下,他只好垂头丧气的走到角落,蹲下身子,双手抱膝。
就在李斯文一筹莫展之际,侯杰的那股混劲儿也上来了。
只见他一拍桌子,大声嚷嚷着:“诶行了,不就是个身世嘛,房二你要是不怕挨打的话,某们大不了舍命陪君子,一起去找房相问个清楚。”
听到这话,原本还愁眉苦脸,不知道该怎么劝的李斯文连忙摆手:
“去去去,你也拉到吧,哪有因为这么一句玩笑话就闹翻天的,也不怕惹恼了卢夫人,她一气之下打到潞国公府去找你爹麻烦!”
一听这个,侯杰也像泄了气的皮球,乖乖闭上了嘴,默默走到墙角,和一脸自闭中的程处弼并肩坐在一起,不敢再多说半句话。
那虎娘们可是出了名的泼辣,当年急了眼连圣旨都敢硬抗,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也不给李二陛下半点面子,就算是喝毒酒毒死也不服软。
要不是李二陛下当时赐下的那坛毒酒是食醋...呵,房相都得恨死李二陛下。
就这么个连皇帝都薅不住的泼妇,要是真的打上自家家门...怕就就连他爹潞国公,也只能赔着笑脸施礼道歉。
连折两名大将,但房遗爱还是那副泪眼汪汪的可怜样,李斯文也有些头疼的捏了捏鼻梁,程处弼看看你干的好事!
“好了好了,房二啊,你要是真的特别想知道这事,那等咱们回了长安,兄弟们陪你一起去找找当时给你接生的那人。”
“只要能确定,你的确是从卢夫人肚子里出来的,那某敢打包票,你绝对是房相亲生的儿子无疑!”
“真的?”房遗爱急忙用衣袖胡乱擦了一把眼泪,抽噎着追问道。
“真的,当然是真的!千真万确,君子不打诳语!”
程处弼生怕房遗爱不信,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身边,连连点头应承道:
“房二你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等某一回家就去找阿耶帮忙,就是把整个长安城都翻个底朝天,某也一定给你找出那个接生婆来!”
“那个...”见这几人如此大张旗鼓的商量,秦怀道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举起了手,他心里有句话不知该讲不当讲。
李斯文注意到他脸上的迟疑后,不解问道:“秦二,瞧你这样子是不是有什么话讲?”
秦怀道忙道:“某只是突然想到一点,或许对的房二这问题有所帮助。”
一直沉默不语的侯杰起身:“赶紧说,别卖关子了!”
“某在想,以当时陛下对房相的器重,当时卢夫人生产之际,陛下肯定会极为重视,必定要从宫里派来御医和稳婆,确保生产顺利,不会有意外发生。”
“原来如此,那事情就好办多了。”程处弼顿时如释重负般的松了一口气,拍着大腿说道。
别管那负责接生的稳婆是什么来头,只要能弄清楚她后来的去向,以他们兄弟几个的背景,这事就能查个水落石出。
就怕费了力气找半天,结果到头来也没找到稳婆的半点踪迹。
好不容易把房遗爱的情绪彻底安抚下来,几人对视几眼,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而后赶紧坐下聊起了正事,力求把房遗爱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别让他在继续瞎想。
李斯文率先开口:“诸位兄弟,别看李二陛下在廷议上,问的是应当采取何种举措方可杜绝‘乡绅欺压百姓,而朝廷不察’的现象。”
“但他能把王珪逼到这种绝境仍不见其服软,由此看来,李二陛下心里真正想达成的目标,其实是改变如今皇权不下乡的窘态。”
秦怀道点头,长叹一声:“哎,话虽如此,但李二陛下这未免也太着急了。”
见几人不语,李斯文再次接过话头:
“正如秦二虽说,往上数历朝历代,但凡新朝甫定、天下初统之际,朝廷无一不是先在各个地方大力扶植代理人,借由各地豪强实现对国家的间接治理。”
“所以依某之见...李二陛下这般作为,是想效仿始皇当年之举,建立一个皇帝身处长安,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基层官员,却可以直接奉命行事的,君主大集权式帝国啊!”
听着李斯文一点点,将李二陛下心里对世家大族的忌惮逐一剖析开,这几个自打出生就要面临政治联姻,头脑异常敏锐的大少们纷纷颔首。
要不是李二陛下这次出手太狠,太过凌厉,一下子就直刺了世家大族的根基要害。
那个门香书第传家,思想相对守旧的儒家大族族长王珪,又怎么可能会这么明显的阳奉阴违。
程处弼叹了口气:“是啊,乡绅与豪门之间,归根结底不过是势力范围大小有所差异罢了。”
“经历了这十几年连绵不绝的大战后,咱们这几家刚刚崛起的新兴世家,还真不一定能比上那些传承悠久的乡绅来得底蕴深厚。”
李斯文和侯杰对视一眼,默契不语。
他们一家是‘家多僮仆,积栗数千钟’的地方豪族,一个是北魏、北周、大唐三代公爵。
即便是像程咬金这种威震天下的猛将,和他俩比起来,出身也要显得更质朴纯粹些,是个土生土长的乡下人。
侯杰轻咳两声,接过话茬:“而王珪当时给李二陛下给出的建议。”
“一是联通乡镇与外界的交通要道,从而改变乡下人相对堵塞的交流状况,潜移默化的让他们认识到,如今能过上安稳的好日子,全靠李二陛下兢兢业业。”
“这第二个建议,则是将李二陛下的事迹编撰成册,既然乡下人走不出来,那便让陛下的圣恩走进千家万户,让那些人知晓朝廷的恩德。”
说着,侯杰就忍不住叹气:“哎...只可惜,这两个法子是说上去容易,做起来千难万难。”
“不管是哪种,都会极大的加重对朝廷财政的负担,就算李二陛下现在手头宽裕了些,但哪怕砸锅卖铁,也负担不起全国范围内推行这两项举措的开支。”
听到这里,李斯文脸色变得有些怪异:
“听你这话的意思,王敬直他们哥俩找来汤峪,就是因为王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李二陛下把这苦差事交给了王珪?”
侯杰等人不厚道的笑出了声:“哈哈哈,没错,李二陛下何等英明睿智,岂能看不出王珪那老狐狸实际上是在给自己下套!”
“于是顺水推舟的来了个将计就计,直接把这个烫手山芋又踢回给了王珪!”
李斯文这下憋不住笑了:“不是,王敬直他脑子没毛病吧,这差事李二陛下都不敢应下来,他竟然拜托某帮忙想办法?”
秦怀道摇头:“若是陛下就这样把王珪逼死,那些刚有所收敛、学会当乌龟缩头做人的关陇世家怕是要笑开花。”
“陛下只是把京兆尹治下的二十二个县划分了出来,责令王珪试一试修路和着书立说的方法罢了。”
李斯文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虽然说要想富先修路,但以大唐现在的经济状况,真要全天下的修路,别说是挣钱了,不把自己赔死都算是老天开眼。
还好李二陛下尚且知道分寸,没老年时那么昏庸。
“所以说,王敬直找到汤峪求助,是想让某帮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