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菜品不够尽如人意，但这顿饭的收获却是极大的。
梁教授没有因为几人年轻缺少资历，就居高自傲，相反，他态度热情，说话也直来直去，很是爽快。更难得的是，梁教授的知识面很广，甚至对于商业逻辑也很有见地，完全不是那种象牙塔里的书呆子。
高思道：“梁老师，我记得华国参加过一个三十米口径的大望远镜国际项目，那个项目现在怎么样了？”
梁铭问道：“你说的三十米望远镜，指的是TMT项目吧。”
高思点头道：“对，就是这个项目。好像2004年这个项目就立项设计，这都二十年过去了，怎么反倒没有消息了？”
梁铭叹气摇头：“唉，如果按照项目的原始计划，前年的时候，这台望远镜就应该建成投入使用了。TMT是2009年完成的设计，当时是全世界所有大望远镜项目里进度最领先的一个。2011年完成了选址，地址就选在夏威夷大岛的莫纳克亚山上。2014年破土动工，当时大家都觉得能提前完成呢。”
“那后来发生什么事了？”罗星宇追问道。
“后来，到了2015年的时候，一帮夏威夷土着到法院把米国加州大学给告了，而且还告赢了。”
“为什么要告加州大学呀？”
“加州大学是TMT项目的主要设计和运营机构。土着起诉的理由特别直接，就是建大望远镜破坏了莫纳克亚山的环境，损坏了夏威夷原住民的利益。你们应该知道，在米国一旦把问题上升到意识形态和郑智正确层面，打官司是一定会赢的。”
“输了官司之后，最高法院就撤回了TMT项目的建设许可证，这就直接导致了TMT项目的停工。我听说TMT的投资方直到现在也没有放弃努力，不过我觉得重新获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罗星宇突然问道：“梁老师，TMT项目没考虑过换一个地址吗？即便条件没有莫纳克亚山这么好，也好过让项目彻底搁置吧。”
梁铭道：“你这么想问题，就说明你没看懂这种国际合作项目的利益关系。夏威夷是米国的领土，所以这个项目虽然是国际合作项目，但却是米国主导的。领衔的加州大学、加州理工学院都是米国的技术团队。多国合作的望远镜项目，将来都是按照实际投入来划分使用时间的。我们国家虽然参与了核心技术，但是比例却很低，最多也就只能分到百分之十左右的使用时间。”
“TMT项目不是没有备用的选址地点。西国的加那利群岛，还有我国的冷湖赛什腾山，这都是同一水平的望远镜选址。但是，如果TMT项目挪到了西国或者我国，那主导的国家、团队、还有使用时间的分配就都要发生变动。所以，每次提到重新选址，都是旷日持久的扯皮，到头来什么事情都定不下来。”
庄祖琴突然道：“为了争夺项目的领导权而导致项目流产，这也太不明智了吧。”
梁铭点点头，肯定了庄祖琴的问题。他道：“现在TMT的项目设计已经完成，争夺项目主导权的意义已经不大。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而已。更重要的因素是钱。”
“TMT项目的总预算达到了十四亿美金，这笔钱的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于私人的基金会。比如说米国的摩尔基金会自己就投入了三亿美元。这些资本的投入都是有目的的。如果把TMT的建造地点放在我国，很可能会有一半的资金都会撤离。”
“咱们就假设有五亿美元撤资，就会产生三十五亿人民币的资金缺口，这么一大笔钱上哪儿去弄？你总不能指望着在华国建大望远镜，让RB掏腰包投资吧。”
高思听着梁铭教授的讲解，若有所思。如果这些问题归根结底只是资金问题，那对高思来说，就约等于没问题。
高思道：“梁老师，如果资金不是问题，那我们华国有没有足够的技术实力独立地把大望远镜建起来？”
梁铭道：“我觉得没问题。我们在TMT项目中承担的任务是光学子系统、激光引导子系统还有与一些与电子、通信和数据处理有关的子系统。这些都是TMT最核心的东西。如果真的不差钱的话，华国自己完全有能力把大望远镜建起来。”
“不过……”梁铭叹了口气：“华国的天文学研究有多穷，我比谁都清楚。如果我们自己有钱，我至于背井离乡地跑到夏威夷大学来教书吗？还不是因为我们自己的设备跟不上嘛。华夏天眼射电望远镜，全世界最大，听着挺气派吧，那个项目满打满算也才一点六亿美金而已。如果建一个超级光学望远镜，花费至少是天眼的十倍。而且，就算我们有这笔预算，也不可能用来建光学望远镜的。”
“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
“为什么呀，梁老师？”
有钱也不会建光学望远镜，梁铭教授的这句话让大家都感觉疑惑。
梁铭耐心地解释道：“因为我们国家的射电天文学研究已经比较领先了。华国的一贯策略，就是把领先优势发挥到极致，先一骑绝尘再说。所以，未来的经费，大概率会投入到继续建设更多类似天眼这样的巨型射电望远镜上，用来把现有的优势扩大化。至于光学望远镜，我们已经落后太多了，那就不在乎再落后一些。等以后有钱了再迎头赶上。”
听完这些，高思的心里已经暗暗有了算计。
他没打算把自己打算投资在冷湖的赛什腾山上建造大望远镜的想法说出来，这种时候说这个话题，只会让梁教授觉得自己疯了。他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告诉梁教授这个消息。也许到了那个时候，梁教授会愿意回国，成为新天文台的管理者。
“梁老师，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华国有了自己的大型光学望远镜，您会回国发展吗？”高思尝试着问道。
梁铭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会。我不期待三十米光学望远镜这样的超级项目能在华国落成，就算是一台十米的光学望远镜，不，只要有一台五米口径的光学望远镜在华国落成，我都会选择回国发展的。”
“梁老师，您肯定会如愿以偿的。对了，您认识参与TMT项目的华国团队的人吗？等我们回国，能不能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听到这个问题，梁铭不禁皱眉：“国内主持TMT项目最重要的两个单位，就是金陵天文光学所和黄龙光机所，这两个单位倒是都有我的朋友和学生。不过，你联系他们做什么？”
高思嘴角上翘，答道：“我是投资人嘛，我联系他们，当然是给科学家们送钱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