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自登基以来,初时还能维持烈祖当政时期的节俭风尚,时间一长,尤其是自春日那场赏花宴后,李璟举办宴会的心思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还在齐王府时,他就爱办宴会,歌舞升平的场面比什么都更能让他血脉喷张。
端午宴当然也是不能少的,但因为龙舟竞渡是午时开始,所以这宴自然就安排在了竞渡之后的下午。看完竞渡的朝臣们携眷随着皇帝一起回宫,继续端午这日的热闹景象。
凌昭仪没有随驾出宫看龙舟,就是因为这次被钟皇后委以重任,负责这一次的端午宫宴。意气风发的凌昭仪穿梭在穆清殿中,看着在自己的指挥下井井有条的宫人们,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陛下他们到哪里了?”凌昭仪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应该要回来了。
“说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昭仪要不要先去寿昌殿等侯皇后殿下?”翠玉小声问道。
凌昭仪在去雍和殿和寿昌殿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带着翠玉往寿昌殿的方向走去。如今李璟身边莺莺燕燕众多,多一个半老徐娘的自己,他也根本注意不到,还不如去寿昌殿,继续在皇后面前殷勤些,以后不管是对从善还是婉柔都有好处。
想通了关节,凌昭仪顿时觉得自己以前真是英明极了,早早就抱稳了皇后的大腿,要不然,今日这差事怎么也落不到自己头上。如今虽然位份是除了皇后以外最高的,但也不过是因为在陛下还是齐王时,自己就已经是王府旧人了,要说陛下心里真正在意的,不管从前还是现在都不是自己。
年轻时还在意些情情爱爱的,如今,只想为着儿子和女儿好好打算一番。为保从善以后的地位,自己必须站在钟皇后一方,力保李弘冀当上太子才行,若真依了陛下,让李景遂继了位,他会善待一个侄儿吗?凌昭仪此时也有些怨李璟,父死子继哪里不好了,非要搞什么兄终弟继,真是让人头疼!
至于李婉柔,最要紧的就是给女儿寻一个好郎君。不过想起和李婉柔只相差了两岁的李望舒,凌昭仪也是咬碎了一口银牙,不论如何,都不能让玉笙的女儿好过自己的女儿!凌昭仪在心里暗暗发着誓,定要让婉柔过的比望舒好上千倍百倍才好。
眼见着皇后的凤驾渐渐近了,凌昭仪立刻换上了一脸灿烂的笑容,殷切的迎了上去。
“殿下可是到了,妾先扶殿下更衣休息一下吧。穆清殿那边一切都准备好了,您尽管放心就是。”凌昭仪扶着钟皇后下了辇,一边往寿昌殿里走一边殷勤的说道。
钟皇后笑着拍了拍凌昭仪扶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辛苦妹妹了。”
“瞧您说的,帮您分忧不是妾应该做的嘛。”凌昭仪笑着回答,“况且妾也没做什么,有您留下的陈嬷嬷在,妾也就是帮着打点一下,没什么辛苦的。殿下陪着陛下出去才辛苦呢,这么热的天气,可是累坏了吧?”
钟皇后笑着点了点头:“今日这天气确实是热,又在那江边待着,确实闷的很。”
凌昭仪一听,立刻招呼着身边的翠玉:“快别傻站着了,帮我侍候殿下更衣,好让宫羽和徵角也先歇歇,一会儿宫宴还有的忙呢。”
看凌昭仪殷勤,钟皇后也没有拒绝,今日宫羽和徵角也确实是累了,遂冲着两人点头说道:“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我这里有凌妹妹就够了。”
同样在更衣的,还有回到荣福殿的宋福金和望舒。
“你也太调皮了些,怎么出去一趟还能丢朵珠花。”宋福金无奈的点着孙女的脑门说,“青萝,你去尚功局交待一声,让他们再做一个一摸一样的送来。”
“阿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掉了呢。”望舒撅着嘴巴不依道,“不是调皮!”
“好好好!”宋福金被望舒的表情逗笑了,“那宫宴就换那个荷花的吧,穆清殿里的荷花也开了,倒也应景。让惠言将新做的那套绯色广袖宫装给你换上。”
“阿婆,我穿那套石绿的窄袖宫装可好?广袖的不方便。”望舒笑嘻嘻的说道。
宋福金看着孙女,学着她笑嘻嘻的摇了摇头:“不行,就穿那套广袖的。你可给我老实点儿吧,还不方便,你要做什么啊?给我踏踏实实的坐着,不许再乱跑了。”
看阿婆这一次态度坚决,望舒揪了揪小鼻子,转身就笑着跑了。
等装扮一新的望舒来到穆清殿时,顿时就被满庭院的“人海”给惊住了。
“怎么这么多人?”
惠言笑着说道:“陛下说了,这次宫宴,在京的官员都可携眷参加,不再局限于五品以上。所以,这次穆清殿里不仅开了正殿,几处偏殿也都开了呢。”
“怪不得阿婆特意交待我不得调皮,原来是怕我丢人啊!”望舒目瞪口呆的看着满院子的人,楠楠自语道。
“永嘉!”
正傻站着看人的望舒,被几声熟悉的喊声拉回了现实。定睛一看,可不正是严菀和徐珩么。看见了小伙伴,望舒也不再管人多还是人少了,高高兴兴的就和伙伴们一起玩去了。
每次宫宴前后,殿中空地上都会设上些游戏,以供来往宾客打发时间。今日是端午,除了寻常的投壶、双陆、六博以外,还特别设置了射粉团的时令游戏。将特制的粉团置于盘中,放在远处的高架上,另制些纤巧的小角弓,方便小孩和女娘使用,射中盘中粉团者为胜。但因为粉团又小又滑腻,还是颇难射中的。而射粉团这游戏一年中只得这一次,射中者食了盘中粉团,也预示着消除病灾、延年益寿,是个极好的兆头。所以即使这游戏再难,依然有不少人在开心的尝试着。
玩了几把投壶,觉得赢的不过瘾的望舒几人,也把目光投向了射粉团。此时,围着的人群正好爆发出了一阵叫好声。
“永嘉,那个你行吗?”徐珩撞了撞望舒的肩膀,下巴朝着射粉团的方向努了努。
望舒小脑袋一扬:“小意思!那个和投壶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嘛!”
严菀也想尝试一下,拉着望舒说:“那我们也去试试吧。”
望舒点了点头,和两人一起往射粉团的圈子里挤去。三个小姑娘年岁不大,但是地位实在是高,所以经过之处,人群也自动分出了一条道路。几人没一会儿就站在了第一排,徐珩看着对面,笑着和望舒说:“怪道找不到永安呢,原来在那儿啊!”
望舒和严菀顺着徐珩的手指看去,正对面站着一个一身红衣的小姑娘正兴奋的冲着几人招手,可不正是永安县主李静怡么,旁边两人,一个是她亲兄长李从峻,还有一个是如今死活不愿意当太子的李景遂之子李从慎。
和几人隔空打了招呼,望舒才把目光投向场中,这一看还是熟人啊!场中有两人正是上巳那天遇到的马车坏了的姊妹俩,天威军都虞候何敬洙的女儿,何以雅和何以南。姊姊搭弓瞄准,正准备射出手中之箭,妹妹则紧张的站在姊姊身后,双眼盯着即将要离弦的箭。
何以雅身姿挺立,松手放弦。嗖!随着一声疾响,白羽箭正插入盘中粉团之上,引来现场一片叫好之声。
“这是今天第二位射中粉团的女娘吧!太厉害了,真是将门之后,虎父无犬女啊!”
“嘘!何二娘要射了,阿耶和阿姊都厉害,这妹妹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啊!”
听见周围众人的议论,何以南咬了咬牙,仔细瞄准着盘中新换上的粉团。
“阿南,别急躁,慢慢来。”看出了妹妹的紧张,何以雅柔声安慰道。
嗖。
“哎呀!好可惜!就差一点儿啊,那粉团还晃了晃呢!”
何以南听见周围的一片感叹,红着脸放下角弓,扭头挤出了人群。
“阿南。”何以雅见状,也急忙追了过去。
“不过一场游戏嘛!那女娘脸皮也忒薄了些。”徐珩看了一眼何家姊妹离开的方向,不由感叹了一句。
“你刚才说何以雅是第二个,那第一个射中的女娘是谁啊?”望舒好奇的问着身边的一个姑娘。
那姑娘一看问话之人是望舒,急忙殷勤的解释道:“就在公主来之前,华亭县主射中了粉团,也是一片叫好呢。”
“原来是文鸳姊姊!”望舒了然的点了点头。
说话的功夫,又有几个上场尝试的,但是依旧没人射中。
“永嘉,你上不上?”徐珩推了推望舒,“我肯定是不行了,我都没摸过弓。”
严菀也赞同的点了点头:“别说摸了,我家中都没有这东西。”
望舒其实也没摸过弓箭,不过在心里想了想,大概就是个准头的意思,所以自信的点了点头,昂首挺胸的就走了过去。
此时,李从度和李从嘉也挤了进来,正好看见望舒在场中跃跃欲试的样子,李从度急忙说道:“永嘉,你上去干嘛?你学过射箭吗?”
望舒看着李从度和李从嘉摇了摇头:“没学过呀。”看着目瞪口呆的小伙伴们,望舒粲然一笑,“不过可以试试嘛!”
说着,就拿起了小角弓,又选了一支最好看的白羽箭,在手里比划了一下,学着何以雅的样子,将白羽箭搭在角弓的弦上,眯着眼睛比好了方向。一松手,啪嗒,白羽箭堪堪晃出去一米,就落了地。
周围一片寂静。
“莫非是我用的力太少?”望舒看着脚边的白羽箭,自言自语道。不甘心的捡起白羽箭,再次搭弓上弦。这次用足了力气拉弦,啪嗒,又是一声。
严菀、徐珩和李静怡都郁闷的捂住了眼睛。
望舒无奈的看了看地上的白羽箭,又看了看没眼看的小伙伴们,嘿嘿一笑:“确实挺难!”然后又瞪了憋红了脸的李从嘉一眼:“知道你想笑,笑出来吧,别再憋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李从嘉的笑声瞬间感染了李从度和李从峻等人,几人一起笑了出来。
围观的众人也想笑,但大多还是怕望舒觉得丢脸的,生生忍着,一个个脸都是红彤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