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福金调整了下心情,冲着身后的严端仪使了个眼色,又对着望舒说:“没有了小老鼠,阿婆再送你个人,可好?”
“啊?”望舒惊讶的看着宋福金,“人?”
宋福金笑着点了点头,冲着严端仪带进来的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招了招手,和望舒介绍道:“阿婆一直想再给你找个稳重聪慧的丫头,可内务府送来的没一个让我满意的。就想着干脆调教一个好了,这姑娘啊,从六岁时就跟着你严嬷嬷了,如今也算是出师了,以后她就跟着你了。”
“婢子香雪,见过公主。”小姑娘笑眯眯的行了礼,动作标准美观,看着就赏心悦目的。
望舒好奇的看着眼前之人,虽然才十岁左右的年纪,可举手投足间却比红绡显得还要老道稳重许多。望舒知道阿婆一直不太满意跳脱的红绡和虎虎的慧行,眼前这姑娘竟是严嬷嬷亲自教导出来的,如今被阿婆送到自己身边,一定有她的过人之处,望舒笑着点了点头:“香雪啊,那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有了香雪后,望舒才发现有个省心的丫头在身边是件多么美妙的事儿。香雪手巧,梳的头发一丝不苟不说,还丝毫不会拽疼了望舒。每天早上,她都能和慧言配合默契的将望舒快速打理好。很多时候,望舒只需要一个眼神,她就能明白望舒想要做什么,常常在望舒开口前就将东西递到了望舒的面前。
自从有了香雪,就连潘扆都明显开心了很多,毕竟从前教学时,经常有个红绡在旁边大惊小怪一惊一乍的,潘扆觉得自己都快神经紧张了。但香雪不一样,别看她比红绡要小上很多,但总是笑眯眯的,从来不会惊讶的捂嘴尖叫,还常常能快上一步的先捂上红绡的嘴。潘扆如今别提有多满意了,甚至觉得天都蓝了许多。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潘扆捋着自己稀稀拉拉的小胡须,冲着自己的小徒弟满意的点了点头,“如今你再打架的话,逃跑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真的呀?师傅!”望舒惊喜的抬头问道,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自己这几个月的汗水没白流啊。
“咳咳……”被兴奋的望舒打断了话头的潘扆用力拍下了小徒儿的脑袋,继续说道,“有个前提是你别遇上高手。要是你二表兄之类的,估计你还是逃不掉的!不过遇上的如果是你说的那些个泼皮无赖们,应该是追不上你的。”
望舒没忍住的白了自己师傅一眼,郁闷的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泼皮无赖’这四个字了?我可是个文明的小姑娘,师傅你别胡说,让我阿耶听见了,真以为我说过那话,又该罚我了!”
“又?”潘扆闻言挑了挑眉,“上次是什么时候?你又干什么了?”
望舒低着头嘟囔着:“昨儿,平日里我下学时,阿耶还没退朝呢,谁知道他昨天那么早就去荣福殿给阿婆请安了啊。害得我一时不察,进门时有些忘形……”
潘扆摇了摇头:“你阿耶也太严厉了些,小姑娘本不就应该活泼些才可爱嘛!一个个都被他教养的跟个木头似的,有甚意思!你可被听他的,活泼些没错!”
望舒撇了撇嘴:“我倒是听您的了,可罚您能帮我受吗?”
潘扆摇了摇手指:“那可不行,师傅我如今年迈,身体不太好,干不了重体力活。”说着还装模似样的咳嗽了两声。
望舒看了看自己师傅那虽然矮小,但是平日里不是上窜就是下跳的“年迈”之躯,简直是无语极了:“不过师傅,这次还真不是罚跪,这次是抄书,抄《女训》……”
“哎呀呀,怎么头忽然有点儿晕呢!应该是今天动的太多了,我得回去躺着,年纪大了啊,老眼昏花,手指头也不得劲。真是的,体力活干不了,书也看不了喽!”潘扆一边说着一边捂着头,几个腾挪间就跑远了。
“……十遍。”看着远处只剩个极小背影的师傅,望舒举起的一双手又尴尬的放了下来。
叹了口气,招呼了红绡和香雪,蔫哒哒的往荣福殿的方向走去。回去认命的抄书吧!
看着望舒嘟了老高的嘴巴,红绡不忍心的说道:“公主,婢子虽然字认的少,不过照着书抄应该也是可以的。”
香雪闻言却摇了摇头:“圣人英明,怎么会看不穿这样的小把戏呢,别说你本就不会写字,就算是会写字,那字迹和公主的也不相同,又怎能糊弄的了圣人呢?”
红绡气哼哼的说道:“那你说怎么办嘛?那么多字,要抄十遍啊!公主不用睡觉了不用吃饭了吗!圣人也太狠心了些,连太后求情都不行,怎么就非的罚呢,公主又没做什么错事,不过是进门吓了他一跳而已,明明是他自己胆小,太后就从没被吓着过。”
香雪看了看四周,皱着眉说:“这些话是我们能说的吗?红绡姊姊小心再给公主惹了祸。”
看着红绡不再说话,香雪才看着一脸郁闷的望舒笑着说道:“公主平日里也要练字的,如今就当是练字了可好?明日您和先生实话实说,先生一向疼爱公主,必会适当减少些这方面的功课。您就把《女训》当作是作业来做,圣人见您罚抄书也能做到字迹工整,届时也必会消气的。”
望舒听了眼前顿时一亮:“就这么办!虽然那《女训》的内容极其无聊,可我不看就好了嘛,就当它是本字帖了!”
说话间,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些嘈杂的声音,望舒和香雪对视了一眼,朝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转过一处殿宇,发现竟是几个年轻的宫婢正在训斥一个小孩子,那小孩子也穿着低等宫女的衣衫,年纪看着应该不过五六岁,身上和脸上都脏兮兮的,应该是推搡间摔倒所致,却倔强的没有落一滴眼泪,只是低着头,紧紧护着怀里的一束百日草。虽然在推搡间,花朵已经有些凋零,但她却好像在护着什么珍宝一样。
“你们几个,在干什么?”红绡看望舒眉头都皱了起来,急忙叫停了不远处的几人。
看见望舒,几个宫婢立刻跪了下来,领头的一个慌张的说道:“婢子见过公主。”
望舒停在几人身前,有些不快的问道:“你们是哪个殿里的?为何欺负一个小孩子?”
“回禀公主,我们是负责宫中洒扫的。我们没……没有欺负她。”
“我们都看见了!还狡辩?”红绡挑着眉看着几人。
“公主明鉴!我们真没欺负她!”跪着的几人急忙叩首说道。
香雪按住了还要说话的红绡,语气柔和的问道:“那你们几人不去洒扫,在这里做什么呢?”
领头的一个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开口说道:“我们几个今日是负责花园东处的路面清扫,小梨是和我们一组的,但是一直没看见她人,我们几个就帮她也干了,谁知道她不仅偷懒,还摘了园中鲜花,这可是重罪啊,我们让她偷偷扔了,她还不干,我们怕她连累我们,就想着抢了她的花,偷偷埋了。公主恕罪!这花真不是我们几个摘的!”
望舒点了点头:“你们先下去吧,她留下。”
几人一看望舒没准备罚她们,立刻开心的又磕了个头,才起身快步离开了此处,其中一个有些不忍,回头看了小梨一眼,又被身边的同伴拉走了。
等人都走了,望舒才走到那个小孩子身前,笑着问道:“你叫小梨?”
小姑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为什么偷懒啊?还偷偷摘花?”望舒看着眼前倔强的小姑娘,心里叹了口气,她明明和自己一样大,可是却这么瘦,小小年纪就要干清扫的活计,扫帚都比她高吧。
小梨摇了摇头,却更抱紧了怀里的百日草。
“你再紧些,它们就都坏了。”望舒指了指她怀里已经蔫巴的百日草。
小梨低头看向那些花的瞬间,眼泪竟然吧哒吧哒的落了下来。
“你别哭呀!这样好不好?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摘花,我就不罚你,也不告诉别人,好不好?”望舒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诱惑着小白兔的大灰狼。
小梨瘪了瘪嘴巴,终于开口说话了:“我想给我阿娘。”
“你阿娘?她也在这宫里吗?”望舒柔声问道。
小梨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以前在,如今不在了。”说着,眼泪又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今天是我阿娘的忌日,她以前就是负责那片花圃的,我想着今年花开的极好,她如果能看见一定会很喜欢。”
“你还有什么亲人吗?你阿耶呢?”
小梨摇了摇头:“我曾经偷听管事的嬷嬷们说过,我阿耶是获了罪的,早没了。”
望舒拿帕子给小姑娘擦了擦眼泪:“好了,我不罚你了,你这些花都坏了,我让人再去给你摘几朵好不好?”
小梨好奇的看着望舒,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公主,丝毫不嫌弃她,还亲手给她擦眼泪。
望舒交待红绡一会儿将小梨送回去,还要吩咐管事嬷嬷别罚她,再给她分些不重的活计。
正说着话,忽然感觉袖子被人拽了拽,扭头一看,正是小梨,她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她:“公主,我可以跟着你吗?”
望舒愣了愣,看着那双满含着期望和倾慕的眼睛,心里软了软。
再然后,望舒的身边就多了一个小影子,乱糟糟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衣服被整理干净后,露出了一张圆圆的小脸,虽然瘦弱,但依然很漂亮,嘴角还有一对儿浅浅的梨涡。
“阿婆,她叫小梨,以后就跟着我,行不行啊?”望舒带着装扮一新的小梨见了太后。
宋福金看着眼前瘦弱的小姑娘,又看了看一脸娇痴的小孙女,笑着点了点头,事情的经过她已经知道了,既然孙女喜欢,那就权当多一个人陪她玩好了。昨日受罚后,她就一脸的不高兴,好不容易才开心起来,宋福金可不忍心拒绝她这个小小的要求。
望舒见阿婆这么快就同意了,高兴的抱着宋福金就亲了一口,转身看了看香雪,又看了看小梨,摸着小下巴想了想:“香雪、小梨,还挺合适的呢,都是梨花!不过小梨这个名字有些普通了,以后就叫晴雨吧。”
小梨,也就是如今的晴雨,看着望舒开心的点了点头。从这一天起,她不再是一个人了,不再是那个出生在洒扫局里脏兮兮的小宫婢。也是从这一天起,她的眼睛里和生命里全都是望舒,再也没有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