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四大盛门’王谢袁萧’早已不知散落于何方,就连隋唐时期的五姓七望,如今也已落寞。”李家明想起自己的家族,也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兴衰荣辱,总是在不断变化。你们还小,有些事情如今听了,可能还不能感同身受,但我也希望你们能记下,在将来遇到相同的境遇时,可以做到宠辱不惊,去留无意。”
李弘茂几人纷纷点头:“世叔,我们记下了。”
李弘茂又看向了刘承桦和刘承栩,眼眸深处藏着浓浓的担忧之色:“尤其是你们,身居北方乱局之中,在如今这个礼教崩坏,有点子兵权就想当天子的时局里,谁又能真正做到独善其身。即使你们祖父选择明哲保身,隐居于市。可难免亲族中会有出仕的人,不知道哪天就会引火烧身。”李弘茂神色深重,目光投向了已经几易君主的北方,无奈的叹了一口浊气,“从梁,到唐,再到晋,如今这石家的天下还不知道能坐多久。北面又有契丹虎视眈眈,这乱世中,最怕的就是人心。刘家既已选择了隐世,你们平日里就要做到谨言慎行,今日我没机会和你们父亲再深聊了,你们回去帮我带句话,如果有机会,就早日离了那洛阳城,越远越好。”
刘承桦和刘承栩对视一眼,同时深鞠一躬:“谢世叔,晚辈记下了,定当转告家父。”
李家明点了点头,朝望舒伸出了手。
望舒拉着懵懂的刘榕跑了过去,牵起李家明的手,几人一起转身往巷口走去。
夕阳下被拉长的几道背影,在这条承载了兴衰荣辱的古老巷弄里影影绰绰的,直到渐渐消失在巷口喧闹的人群中。独留两座昔日的府邸,那些长了草的斑驳墙壁,还在向偶尔到来的游人无声的讲述着关于过往的传说。
走出乌衣巷的瞬间,仿佛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望舒和青萝、红绡汇合后,仔细挑选了几件礼物和一些稀罕物件,掰着手指算了算没遗漏下什么人,才跟着李家明几人往最后一个汇合点南楼走去。
南楼确实是一栋楼,三层的建筑,就建在秦淮河岸边的桃叶渡附近,是东市里乃至金陵城里最远近闻名的食肆,不管是南来北往的商人还是游子,只要是路过金陵城的,都要来这里一尝金陵城里的美食。
而众多美食佳肴中,最着名的一道,就是苦笋烧鲥鱼了。鲥鱼,素来被誉为江南水中珍品,尤其是横江鲥鱼更是曾经的纳贡之物。鲜美的鲥鱼加入苦竹的鲜笋,那鲜上鲜的味道,让人尝之难忘。尤其在这上巳佳节,江南的春日里,这种鲜味就像是催化剂一般,将众人的热情调到了最高点。今天的南楼,即使面积很大,也是一位难求的。
南楼的第一层,是宽敞的大堂,接待的是八方散客。第二层中间位置悬空,和大堂相通,周围被分为了一个一个的小房间,每一个房间还有一个相应的小平台,尤其是临河的一面,异常难定,将窗门打开时,吹着微风,欣赏着楼外江景,别有一番享受的滋味。第三层的房间就更大,空间也更私密了,而且没有一定的身份,是订不到三层的房间。
刘家人和程喻提前定的房间都在二层,因为不便暴露身份,程喻放弃了第三层的豪华厢房,只托人在二层临江的一面定了一间。而刘家定的房间就不临湖了,所以程喻特意将刘家女眷都请到了自己定的那间房,而自己和李家明则陪着刘继明进了刘家的那间房。
望舒进到房间时,意外的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笑脸,瞬间丢下了小伙伴,朝那个端坐的身影扑了过去:“韩嬷嬷!”
韩肃容抱着扑向自己的望舒,眼眶瞬间红了。
“如今可不能叫嬷嬷了啊。红绡见过宣城郡夫人!”红绡也红着眼睛行了礼。
望舒从韩肃容怀里抬起了脑袋,笑嘻嘻的看着韩肃容说:“是啊,那我以后叫阿婆吧!”
“可使不得!”因为有刘家人在,韩肃容也没办法说的太明白,只是看着望舒摇了摇头。
望舒抱着韩肃容的胳膊笑着说:“我总不能叫您老夫人吧,多见外啊,叫阿婆最好了!祖母知道了也一定会同意的。”
韩肃容笑着摸了摸望舒的小脸蛋,无奈的点了点头。
“阿娘,您怎么来了?”青萝此时才插得上嘴。
“你阿兄让人接我来的,一是帮他陪陪贵客。”韩肃容看向了柴守英,点头笑着说道,“二呢,也正好来看看望舒。”
闻言,望舒幸福的眯起了眼睛,依偎在韩肃容的身旁撒起了娇。
柴守英看着望舒和韩肃容亲近,原本的客套也就渐渐放开了,甚至还约定了改日要携家去程府拜访的事情。一桌子女眷,连红绡都被青萝强行按到了席面上,真是越聊越愉快。看着窗外渐渐灯红酒绿热闹起来的秦淮河,望舒幸福的一边吃着美食,一边赏着美景,觉得人生真是无限好!
正感叹着,门口却不合时宜的传出了一阵吵闹的声响。刚开始还听不太真切,随着参与进来的声音逐渐增多,内容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韩肃容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如今这金陵城中的公子哥儿们是越来越不成器了!为了间临河的屋子都能吵成这样!”
柴守英笑着劝慰道:“老夫人莫动气,年轻人嘛本就气盛,我们年轻时不也为了聚会时谁的衣服更好看些,在那儿暗暗较劲儿么!”
一番话逗得韩肃容又重新笑了起来,拍着柴守英的手感慨万千的说:“现在想起年轻的时候,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那个时候可没想过能过上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啊。人生如梦,确实如此啊!”
柴守英并不知道韩肃容的经历,只当她是望舒极为亲近的长辈,此时也以为她是在感慨年华逝去:“这哪就叫好日子了!等儿女都有了家,含饴弄孙,那才是真正的好日子呢!”
韩肃容笑着点了点头:“我家小子娶妻也有几年了,就是忙于公务,到现在也没让我抱上大孙子。我这女儿也犟着呢,到如今还不肯嫁人。你说的好日子啊,我还有的盼呢!”说着还羡慕的看了一眼柴守英身边的窦明秀,窦明秀腰身纤细,还未显怀,可侍候过宋太后和王瑾的她,却仍是凭借她面前的清水,一眼就看出了窦明秀已怀有身孕。
青萝看母亲竟然聊到了自己的身上,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阿娘!”
几人正聊着,忽然门被撞开了,还摔进来一个八九岁的锦衣少年。众人惊讶的望过去,发现大开的门外,吵吵闹闹的两拨人中,有几个已经忍不住动起了手。
摔进了房间的锦衣少年气愤的边起身边骂道:“好你个陈杰,竟然搞偷袭!”说完,正欲冲过去重新来过,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此时正在别人的房间里,顿时在原地僵了半刻,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看样子是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才扭过身子抱拳说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打扰众位吃饭了,我这就出去!”余光扫到屋中全是女眷,脸都臊红了。
“是你!”望舒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惊讶的出声道。
“啊?”眼前的少年听见声音,疑惑的抬起了头,下一秒更是愣在了原地:“公……公……公……”
“公什么公!”望舒从凳子上跳下来,走到少年身边围着他转了一圈,笑着问道:“萧文正,怎么每次见你,你都在挨打啊?”
“我……我……我不是……”萧文正看着眼前的望舒,郁闷的挠了挠头。
“你不是萧文正?还是你不是在打架啊?”望舒哼了一声,“我可是看见你被揍了,你看看,你嘴角都红了。”
“我说萧文正,你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了啊?”门外传来一声嗤笑,“呦!和小娘子说话呢啊!老相好?”
萧文正闻言,也顾不上眼前的望舒了,气愤的扭头冲门外吼了一声:“陈杰你大爷!你少胡说八道!”
望舒听见门外的戏语,不高兴的从萧文正身后走出来,冷冷瞪着门口的锦衣少年,心里瞬间明了:“原来是他啊!”
“啊!是你!”原本还在门口流里流气笑着的陈杰忽然瞪大了眼睛,指着望舒后退了几步,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人,两人一起坐在了地上。
“陈杰,你干嘛呢?”冯文志推开了躺在自己身上的陈杰,不高心的说道。
“啊?啊!我……”陈杰语无伦次的小声说道,“不是,我刚才好像看见了永嘉公主。”
“你摔傻了吧!”冯文志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着一边还在和江知谨、周效“大战”的宋应超、冯文斌和查适,准备再次加入其中,却忽然被陈杰拉住了衣角,“你干嘛?”
“我觉得,还是别打了吧。”陈杰偷偷瞄了一眼望舒所在的房间,小声说道,“被人看见,不好。”
冯文志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盯了陈杰半刻,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忽然被对面的声音打断。
“你们在干什么?”
正在打架的几人纷纷停下了手,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对面走出来的李弘茂。
李弘茂一边皱着眉,一边往这边走来,看见自己妹妹所在的房间房门大开,眉头皱的更紧了。身后跟着的刘家三兄弟还有李从嘉和李从度也急忙越过李弘茂,急步跨进了房间。
看到柴守英和窦明秀、刘榕都无碍,刘家三兄弟才松了口气。和李家兄弟一起目光不善的看着闯进来的外男,萧文正。
萧文正红着脸摆手说道:“我真不是故意摔进来的,我是好人!公……哎呀,你帮我说说啊!”
望舒看着急成一团的萧文正,笑着和柴守英几人说:“阿婆、英姨,他是我朋友,这次你们就原谅他吧。”
柴守英笑着说道:“我们无事,小公子不用在意。”
萧文正听见望舒不但帮他说情,还称呼他为“朋友”,心里热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