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殿中,韩肃容看着屋子里精致的陈设,一向处变不惊的脸上也不禁浮现了惊喜的笑容。旁边的红绡和乳娘更是惊讶的不禁发出了抽气声,本以为王府里的笙歌苑就已经很好了,谁成想这时候,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皇家气象。
青萝看着两人的样子,偷偷捂嘴乐了起来,在韩肃容看过来的目光里也不再装样子,亲热的拉着她的手喊道:“阿娘。”
“跟着殿下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幅样子。”韩肃容点着女儿的额头,但目光里却并没有丝毫的不满,反而是有着平日里红绡不曾见过的慈爱。
青萝笑着说:“好久不见阿娘了,就是想阿娘了,眼下又没有外人。殿下面前,儿可是从没放肆过的。”
韩肃容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满屋的华丽装饰,问道:“这是你准备的?还是殿下准备的?”
“自然是殿下,我哪儿敢自专啊。”青萝笑着回答,“从决定要接永嘉郡主入宫以后,殿下就开始翻库房了呢,这些都是殿下一件一件看过的,不好的殿下都不让放进来呢。”
“太奢华了些。”韩肃容看着内室的珍珠帘子,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青萝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阿娘就放心吧,这里还有一部分是圣人赏下来的,说以后就都是小郡主的了。圣人和殿下可是拿小郡主当宝贝的呢!就说这珍珠吧,颗颗大小形状都一样,当初种贵妃最得宠的时候,圣人都没舍得赏给她呢,这次,却让人拿出来直接穿成了帘子。”
红绡高兴的插嘴道:“圣人和殿下都喜欢小郡主,这可太好了!小郡主以后再也不用受人冷待和白眼了。”
青萝笑着点头,先看了一眼红绡,又偷偷看了一眼韩肃容,心里想的却是:“阿娘是怎么教出来了这样一个傻徒弟的。”
韩肃容岂能看不明白自己女儿的意思,恨铁不成钢的用手狠敲了红绡脑袋一下:“尽说胡话!小郡主是圣人和殿下的亲孙女,岂有不爱的道理。再说小郡主身份高贵,何时受人白眼了。以后这些傻话,可不要再说了。在王府时我是怎么和你交待的,才半日,你竟都忘了?”
红绡吐了吐舌头,急声说道:“红绡记住了,谨言慎行,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青萝见状笑着说道:“红绡妹妹心思纯良,本是优点。但要知道宫中不比别处,即使你目中所及都是自己人,也要提防隔墙有耳,小心些,方能不给主子和自己惹来麻烦。”
“程尚宫教训的是,红绡记住了。”红绡自知理亏,忙低头认错,她也知道自己的这张嘴向来不过脑子,时常惹祸,但就是管不住。以前大王爱重玉孺人,自然不会有人不长眼的去拿她的错处。可今时不同往日,小郡主本就不受大王所喜,又忽然间得到圣人和皇后宠爱,就如那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稍有不慎,恐惹来大麻烦。红绡心里懊恼极了,真想毒哑了自己,“嬷嬷一向教导我要少说多做,可我如今还总是说错话。程尚宫,要不你罚我吧,兴许狠罚一下,我就记住了。”
青萝摇头失笑:“红绡妹妹这话就又不对了,小郡主刚入宫,就被罚了身边之人,这让有心人看了去,还以为皇后殿下慢待了小郡主呢。”
红绡大惊失色,瞬间如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再没了刚来时的精气神。
见她这样,青萝又笑着安慰道:“红绡妹妹也不必如此,你是我阿娘带出来的人,自是聪慧的,只是以前在王府中过的安逸,很多事情没有在意。其实寿昌殿里也很简单,妹妹也不用怕,只是出了这寿昌殿,要多加小心罢了。妹妹以后也不用多礼,在这里叫我程阿姊就行。”
红绡点了点头,抬眼看向了青萝,那张和韩嬷嬷有五分相似的面庞上满是善意,红绡立时轻松了不少,笑容也重新浮上了脸庞。
青萝接着交待说:“小郡主寝宫旁边就是皇后殿下的寝宫,再过去是如今正养在皇后宫中的楚王世子的寝宫。寿昌殿里本来是有小厨房的,但是皇后殿下一向勤俭,用的都是尚食局的膳食,小厨房也就是平日里做些简单的点心罢了。但是因为小郡主要来,殿下特意从尚食局那边要了一个擅作辅食的厨娘,以后就专给小郡主做吃食,有需要直接吩咐她就行。”
韩肃容笑着点头说:“还是殿下想的周到。”
青萝又招来了两个宫婢,笑着和韩肃容说:“这两个是殿下专门挑了给小郡主的,一个叫慧言,一个叫慧行,正好是姐妹俩。”
韩肃容看着两张相似的讨喜面容,笑着点了点头。
青萝看了下日头,估摸着圣人马上要来了,也不再寒暄,和众人告辞道:“阿娘,你们先歇着,殿下交待过,今日就不用去前头了,一会儿小郡主饿了,我再把她送回来。我就先去前头伺候了。”
笑着送了青萝离开,韩肃容几人也开始分头指挥着殿中的小丫头整理着从王府带过来的行李。
青萝走到前殿时,才发现李昪竟然比以往来的都早了些,已经坐在了宋福金的身边逗弄着小郡主,两人时不时的相视而笑,就像是一对儿最普通的夫妻那般。青萝低头轻笑,退到了一边静候着。
“陛下,永嘉来之前,我是满心的期待和欢喜。可今天永嘉真的来了,我又突然有点儿担心。”宋福金犹豫的开口道。
“哦?福金为何事担心?”李昪一边逗着永嘉,一边问道。
宋福金也看着永嘉,笑着说:“我没有生养过女儿,还真怕自己养不好永嘉。”
李昪闻言,直接笑出了声:“福金不用担心,我的几个女儿,虽都不是你亲生,你却也都养的很好嘛。还有从度,子通和阿杨都不在了,可你把孙子教养的就很好,既懂事又上进。”
宋福金摇了摇头:“从度是男孩子,妾毕竟养过四个儿子了,可这女娃和男娃又不一样。说实话,陛下可不要怪罪。盛唐和建昌她们和永嘉又不一样,妾以前教养女儿,觉得只要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就好。但和盛唐几个相比,永嘉却让我有些患得患失。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她和我是真的血脉相连,看见她,我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呢。什么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我通通都不想教她了,她就应该快乐、肆意的生活,那才好呢。”
李昪惊讶的抬头看向了宋福金:“福金啊,你怎么和我的感觉一样啊!虽然盛唐几个也是我亲生,但是和永嘉一比,唉,我也是最疼永嘉呢。不用她知书达理,也不用她温柔贤惠。就像你说的,肆意的快活,就好。”
宋福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推了李昪一把:“陛下尽拿我开心。”
李昪笑着摇了摇怀里的永嘉:“福金啊,你就放心的宠她吧,一切有我,谁都不敢说什么。”
宋福金看向了身边这个自己陪伴了多年的男子,在历经了战火和朝堂的洗礼下,那双越发深邃的双眸,此刻正满含爱意的看着她和永嘉。她这辈子,虽前半生蹉跎,但最终还是嫁对了人吧。
齐王府中,李景通也刚刚下朝回到家,朝堂上因为再次拒绝了入住东宫,散朝后被几个大臣围着劝说的烦不胜烦。此时,也不让下人跟着,一个人来到了笙歌苑中。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苑中梅树下正立着一位倾城佳人,回眸间展颜一笑仿佛能令能那百花生。他笑着朝她走去,伸手拥她入怀。感受着她周身沁人心脾的冷梅香,仿佛瞬间就抚平了他一身的疲惫倦意。
正陷入美好幻觉中的李景通被一声突如其来的问安声所惊醒,烦躁的挥退了苑中留守的仆妇,再低头时,怀中的佳人已经消失无踪。抬眸间才惊觉,笙歌苑的梅花还未盛开,曾经的赏花佳人也已香魂散尽。看着物是人非的院落,李景通的情绪更加低落了,他轻抚着身边的梅树,想念着曾经那满鼻的温香。
“玉笙……”一滴泪从眼中滑落。
自那日玉笙离世后,这是李景通第一次来到笙歌苑中,此时的他才突然发现,没有了心爱之人的笙歌苑里,一切都变得那样熟悉又陌生。熟悉的院落里,却到处都是陌生的气息。不经意间,李景通走进了一间内室,看见屋子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拨浪鼓。拿起来轻轻摇了下,清脆的鼓声悦耳,李景通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是他买的。那一次外出,本是想买一支玉簪送给佳人,却意外被旁边的拨浪鼓吸引了心神,鼓身通红,鼓面上绘制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穿着红衣,正欢快的笑闹着。不知受了什么蛊惑,他没有买玉簪,竟买了它回来。还记得玉笙看见这拨浪鼓后,脸上所浮现出的惊讶表情。
“大王为何会买它?”
“玉笙,我想要一个女儿,和你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儿。”
“大王,早间妾有些头晕,王妃请了郎中来,妾确实是有了身孕呢。”
“真的吗?太好了。那这一次就给我生个女儿吧,我会宠着她,一辈子都宠着她。”
回忆里有太多美好,醒来却都像是一场梦。
女儿,女儿,女儿……李景通痛苦的缩下身子,手中的拨浪鼓被越握越紧,终于“嘎嘣”一声,竹竿断裂,鼓身掉落在地面,发出了一声闷响。
响声惊醒了又陷入到玉笙离世那天痛苦回忆中的李景通,他颓然的从凳子上滑落到了地上,身上的衣袍已经被汗水浸湿,一阵阵的发冷。
“东宫?呵。”李景通发出了一声轻笑,“离你那么远的地方,我又怎么会去呢。玉笙,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都不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