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京兆尹。
渭水两岸的芦苇,褪去了青翠,染上了一层枯黄,在萧瑟的秋风中瑟瑟摇曳。
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枯枝败叶,呜咽着向东流去…..
长安城头的秦字大旗,在凛冽西风中猎猎作响,旗角撕裂的声响,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
京兆尹府内,青铜烛台上的火光忽明忽暗;司马防枯瘦的手指颤抖着展开那道烫金诏书,绢帛上“雍王”二字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血色。
半个月前,曹操使者送来的这道敕封,本该是司马家百年难遇的荣耀,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掌心。
“父亲,这是赵云派人送来的。”
司马懿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青白的面容在烛光映照下如同戴了张玉雕面具。他手中捧着个黑漆木匣,匣角渗出的暗红液体在地砖上洇开点点红梅。
司马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涌上的腥甜让他想起二十年前在洛阳刑场看到的场景。
那时,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看着宦官们的头颅像熟透的果子般滚落。
而现在,他分明闻到了同样的死亡气息。
“打开吧。”
司马防嘶哑的嗓音里带着垂死野兽般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来的
当木匣掀开的瞬间,司马懿的瞳孔骤然收缩。腌渍的盐粒间,那条惨白的人腿像截枯朽的树干横陈其中。
大腿内侧那块暗红斑记刺得他眼前发黑,那是长兄司马朗出生时就有的胎记,当年接生的稳婆曾说这是“朱砂痣”,主大贵之相。
“朗儿啊~!”
司马防的哀嚎撕破了夜的寂静,他枯枝般的手指抚过那道胎记,盐粒簌簌落下如同泪滴….
司马防脑中不禁浮现光和初年,年幼的司马朗在庭院里背诵《孝经》的模样,那时春光正好,梨花落满少年的肩头。
阴影中的司马懿攥紧了袖中的《阴符经》。竹简的棱角深深硌入掌心,这痛楚让他保持着可怕的清醒。
“明日...明日就派人去华阴...”
司马防的嘴唇哆嗦着,浑浊的泪水流过沟壑纵横的面颊,在下巴汇聚成珠,“向明国...递降表...”
司马懿的喉结上下滚动,欲言又止….案几上的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将他修长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柄出鞘的利剑。
他不禁想起李儒曾说过的话:这世上最毒的招术,不是屠龙术,而是攻心局。赵云这一手,当真是诛心之极。
“父亲三思。”
司马懿突然扑通一声跪地,“如今曹操已纠集各地诸侯…”
“混账,你就如此冷血吗?”
司马防突然暴起,案上茶盏被扫落在地,碎瓷片飞溅到司马懿脚边,有几片甚至划破了他的衣袍,“赵云捏着你七个兄弟的性命啊!”
司马防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还有…你的母亲!她最疼的就是你啊!”
司马懿浑身一震,他闭上眼睛,记忆中母亲梳着堕马髻的身影渐渐清晰…她总爱用带着并州口音的腔调唤他“二郎”,那双温暖的手曾无数次抚过他幼时的额头。
而现在,自己的母亲就捏在赵云手里,这一次送来兄长的一条腿,下一次,会不会就是母亲的头颅?
“你还有什么要说?”
司马防怒目微阖,胸口剧烈起伏着,像只受伤的老兽。
“若没有,就退下!”
“孩儿告退!”
司马懿深吐一口气,他虽不愿投降,但他不能背上不顾生母死活,不顾兄弟死活的不孝不义之名。
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烛火都停止了跳动。
迈出房门的一瞬间,秋夜的寒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司马懿心中郁结。
他忽然想起少时读过的《韩非子》——“夫龙之为虫也,可扰狎而骑也”。
可见,即便是条龙,终究也要先低下高傲的头颅。
……
五日后。
华阴城头的“秦”字旗,在萧瑟秋风中缓缓降落…..旗杆摩擦发出的吱呀声,宛若垂死者的叹息。
城下,司马父子身着素服,向大司马贾诩上交关中印绥,正式向明国投降。
而公交车张宁,这个见风使舵的投机者,自然不愿跟着失势的司马防。
当夜,张宁带着手下黑山贼将趁着月色西遁凉州,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然而,张宁这样的小角色,很难引起贾诩的注意。
此刻,这位明国大司马正站在华阴城头,展目关中大地。
随即,之前屯驻河东的两万白袍军,在贾诩一声令下,浩浩荡荡进驻关中….
….
数日后。
关中,陈仓。
贾诩接手京兆尹长安后,马不停蹄赶来了陈仓这座军事重镇。
秋日的阳光照在城墙上,将夯土染得金黄,但这份温暖却驱散不了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
陈仓位于关中平原西端,坐落在渭水与秦岭之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城墙上的每一块砖石都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战事,比如汉初韩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奇谋,就曾在这里上演。
另外正史上,曹操占据关中后,讨伐张鲁也是从此地出兵。
而史上诸葛亮北伐一辈子,也未能攻克这座坚城。
如今,镇守在此的秦军大将是宋宪,一个满脸风霜的老行伍。
同时,之前在河东高平关外吃了大败仗的侯成,也在这里。
自从二人得知吕布被赵云截杀于鲁阳的消息后,二人虽有点难以接受,但二人更关心自己的未来。
数日前,二人甚至密谋起兵除掉司马父子,以此向赵云投诚。
但后来听闻司马父子已准备投降,二人才按下了起兵的念头。
这天清晨,宋宪、侯成二将早早就在陈仓西门外等候,因为二人已得到明国大司马贾诩将至的消息。
不久后,远处官道上出现了一支白袍黑甲的大军。
大军中,招展的旌旗,在朝阳下熠熠生辉,肃杀浩荡。
当先一人,身着紫袍,面容沉静,正是明国大司马贾诩。
贾诩这个大司马官职,属于在外临时职务,在关中有临机专断之权,但回朝后就会卸任。
此行跟在贾诩身边的大将是郝昭,在赵云称帝前,郝昭的官职是阳平都尉,驻守在黄河北岸魏郡一线。
如今,赵云已经称帝,郝昭自然也升官了,受封从三品安西将军,凿乡侯,调任关中。
“降将宋宪、侯成,恭迎天军!”
待贾诩、郝昭领着一万白袍军来到陈仓城外,宋宪侯成二人领着一众部下趋身上前。
见宋宪侯成皆已卸甲,贾诩颇为满意,虚手相扶:
“二位将军请起,我离开邯郸时,陛下就特别交待,二位将军乃陛下旧友!”
一听此言,宋宪侯成二人顿觉投对了人,欣喜道:“每每想起当年,我等跟随陛下马踏弹汉山,痛饮广武,是何等畅快!”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讥讽,刚才他那句话,不过是客套话,没想到这两货还直接蹭上了,跟陛下攀旧情。
随即,宋宪侯成二人将白袍军迎入城中,并一五一十向贾诩汇陈仓的情况。
如今,宋宪手中有两万兵马,不过分散在西面散关,北面番须口,以及南面褒斜道北口,所以陈仓城中只有五千兵卒。
听后,贾诩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身旁一身明光铠,威风凛凛的大将郝昭。
郝昭会意,取出锦盒里的圣旨递给贾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授,以启明运,云中宋宪、定襄侯成,骁勇果敢,卫边护民,忠勇可嘉,今特封宋宪,为从四品安众将军,特封侯成,为从四品安夷将军,另,陈仓众将士,皆有封赏!”
“谢吾皇圣恩!”
宋宪侯成二人虽不知道从四品是多大的官,但听有将军称号,连忙叩首谢恩。
“二位将军,陛下交代,请二位将军收到圣旨后,启程邯郸,陛下另有重用!”
贾诩将圣旨交给二人;陈仓这样的重地,自然不会继续交到两个降将手上。
所以,在贾诩来关中受降前就有了安排,以后郝昭坐镇陈仓,节制此地两万多降兵,以及来此的一万白袍军。
就在交接仪式即将结束时,官署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的声响。
“报~”
转眼间,一名风尘仆仆的赤衣黑甲军士疾步奔入,单膝跪地时膝盖重重砸在地上。他手中捧着的战书,在空气中微微颤动。
“启禀将军,陇西马腾派人送战书至番须口,大骂赵…..”
报信甲士口快,差点就直呼赵云名讳,来了一个急刹改口,“马腾大骂大明陛下!”
厅内顿时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贾诩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印绥,暗道:马寿成也这么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