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夫没有邀请烽烟同行,因为他知道他的个性。当年的烽烟已经成为过去、成为历史,成为供后人品评的对象,也包括他自己的反思,并最终被所有人遗忘,除非他自己还活着。
现在的烽烟就是一个漫游山水的行者,享受着垂钓的潇洒、品读着登山的豪情、感悟着生命的变化、回味着农家的乐趣、反思着过去的遗憾,总之,他现在终于体会到了亚夫的志趣精要所在。
烽烟尽量挽留亚夫在霞光岛多待一阵子,亚夫虽然心里装着达伦的事情,但还是没有忍心拒绝烽烟的要求。
烽烟陪着亚夫走过了很多的山山水水、城市繁华、农家小道,一直向北。两个人在游山玩水的过程中,将自己专注之外的疑问进行了交流,包括大航海的未来、新领域的开辟、最寒冷地域的探索、人类终极的状体等等。
最后,两个人来到北部的港口小城,西尔城港口,这里也是一个商业氛围非常浓厚的地方,周边的很多人员都从事着渔业捕捞。亚夫还在港口看到了几艘大型的船只,比萩泽的那艘船还大,要划动的话,需要很多的壮汉劳力,但是这绝对难不住矮人的后代。烽烟安排了一艘中型的船只载着亚夫向东北,前往孤山。
这只船是护送船只,主力是由一群矮人二代组成的护送队,他们干活非常的卖力,而且年龄显得有点大了,亚夫和他们交流,才知道他们是从军队退居下来的军人,虽然他们已经脱下了军装,但是他们所有的行为都是为军队服务的。他们仍然以军人自居,浑厚有力的喊号声力压大海的狂涛阵阵,船只也勇猛向前,一次次击退浪涛的拍击。
这一路走的非常顺利,沿途有几个岛礁成为了小船停顿的补给站,每个岛礁上都竖起了高高的旗子,让远方的船只有了参照。几个老兵告诉亚夫,如果天冷的时候,可以一直向北,很快就能到达冰面,可以在那里登岸,毕竟在海洋面前,他们永远是弱者。
亚夫:“你们不会游水?”
老兵:“我们就生活在海岸边,游水对我们来说不在话下,而且还能游出很远呢!”
看的出他们很自豪,他们说自己是弱者应该是对于海洋深处的畏惧。
亚夫:“我老人家可不可以这么理解,你们的强弱之分是相对的,你们在陆地肯定是强者,看看你们的状态就知道了,如果再有戎装相伴,绝对的英武之师。”
老兵:“我真的佩服您老人家的眼力,当年我们这些人在加入圣战团之前,都是通过一己之力驯服了壕沟内的猛兽的,我们这一船的人,完全可以虐杀数倍于我们的敌人。”
亚夫:“你们是孤山人?”
老兵:“我们和孤山是一家!可是我们已经适应了新的生活环境了,以前的环境,回不去了。”
亚夫:“你们参加过战争吗?”
老兵:“没有,曾经的千人完虐霞光岛,我们还没有出生,现在的征战,我们又因为年龄大被弃用了,命运对我们太不公平了。”
亚夫:“为什么老想着打仗呢?就像我一样,天天游山玩水的,高兴了就和小孩子乐乐,不高兴了就躺在小树屋里睡他个日月同辉,喝他个天昏地暗,多好啊!”
老兵们听了亚夫的话后,都哈哈大笑起来:“一看你这个老人家就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们吃的好,喝的好,家人的生活也不用我们操心,却没有发挥我们应有的作用,浪费了这一副皮囊和这一身的力气。”
亚夫:“这一副皮囊是让我们享受生活的,这一身的力气让我们有能力改变生活环境,怎么完全交给战争了,谁交给你们的思维?因为你们的存在,而让强敌畏惧你们如虎,不敢入侵你们的家国,伤害你们的家人,这就是你们对于大环境的作用。如果你们渴望的战争夺去了你们的生命,你们对自己的家人有何意义?你的父母没有了儿子,你的妻子没有了丈夫,你的孩子没有了父亲,这就是你对于他们的意义吗?如果存在战争思维,那战争将永远不会结束,你希望你的孩子也加入征战的大军吗?希望他们马革裹尸?你生孩子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老兵:“您老人家说的话还有一定的道理啊!前一阵子,七八千名兵士血洒夏仲国的王都,可惜了。我们真的很生气,为什么不派我们去,让我们替他们去该多好。那是一场恶仗、硬仗,可惜很多娃娃还很年轻,真的应该让我们去。”
亚夫非常纳闷,老兵至今还念念不忘那场夏仲国王都之战,而且嘴里一直强调一个主题,就是应该他们去,他感到很无奈,也很气愤:“你们去就不会战死吗?”
老兵:“最起码不会死那么多人,我们也可以替娃娃们去死,可惜了我们曾经的和他们一样的年华了。”
亚夫:“你们可惜娃娃们?你们没有问问你们的家人担忧你们吗?”
老兵看了亚夫一眼,嘿嘿一笑道:“说不担忧是假的,对比以前先人们国破家亡、流离失所、客死他乡的生活状态,现在的生活值得我们用生命保护,我的家人们很早就明白了,于其全家在不存希望的环境中生活着,不如我们一个人通过冲锋来保卫我们家园的安定状态。战场上,我们绝对视死如归,英勇无畏,可是还是想活着回到家,和家人一起幸福的生活。”
亚夫:“我曾经到过夏仲国、御镇邦,他们离你们还很遥远,为什么把战火烧到了远在万里之外的地域了?”
老兵:“长官一直告诫我们,我们的先人就是大乘国扩张的受害者,御镇邦今天吞并了夏仲国,明天就会吞并我们,他们的强大就是我们倍受奴役前兆,所以我们必须保护那些弱小群体,和他们一起共同对付强大的势力。”
亚夫:“这个理由有点牵强啊!夏仲国和你们的领土也不接壤,如果接壤的话,唇亡齿寒的道理还能说的过去,你们这是白白丢了七八千的鲜活生命呀!”
老兵:“他们都很英勇,就是在战场上还是太嫩了,没有经历过我们加入圣战团前的死亡洗礼过程,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被重新征召的。”
亚夫:“这些娃娃本来可以在父母面前尽孝心的,本来可以看着自己的孩子茁壮成长的,他们却和你们一样成了战争机器,绞碎了别人的梦想,也丢掉了自己的梦想。”
老兵:“您老人家和孤山的尊者一样,道理一套一套的,不痛快,按照你这么说,我们就什么不用干了。”
亚夫:“先把道理讲明,把目标捋清楚,干事才能利索。没有战争,我们就没有这么好的生活了吗?还是我们通过战争,会使得我们生活更好呢?霞光岛上那些没有加入军队的人,不也在正常幸福地生活着吗?”
老兵:“那是因为有我们的存在。”
亚夫听了这句话后,哈哈哈大笑起来,许多人都被亚夫的笑声吸引了过来。
亚夫:“刚才一直测试着你的战争韧劲,你们确实是我们霞光岛的铁血汉子,你们都是好样的,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接到重新穿上戎装奔赴战场的命令的,把你们弃之不用绝对是上层的失算。”
老兵:“你说的这些,是长官的事情,都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我们只关注命令,只关注旌旗的方向。”
亚夫:“现在我们的活动也是军队的一部分,类似于后勤保障之类的吧?”
老兵:“嗯!这才聊到了正道上,我们就是负责运送兵士的,不过还是年轻的一代,从半年前就开始运送了,去充实孤山南部港口城的兵力。”
亚夫:“港口城的兵士去哪里了?”
老兵:“您不知道吗?以您这样的身份应该知道的!”
亚夫:“我在孤山打杂的嘛!这也是寒极宫殿有事情让我去和烽烟尊者汇报,这才和你们有缘乘坐一艘船只回孤山嘛!”
老兵:“原来是孤山的亲人啊!难怪你说话和他们一样,大道理一堆。”
亚夫呵呵笑了起来:“你觉得孤山的生活不如这里的生活吗?你告诉我,我回去后得给他们提提建议,省的我们的孩子出去了,不想认家里的亲人了。”
老兵:“没有,绝对没有这种想法,老尊者!孤山的生活是我这一辈子难忘的,我的父亲就是孤山的一个兵士,可是他一直想要参加圣战团,想要去朝见金延门主,愿望一直没有实现,郁郁而终,所以我发誓一定要实现他的愿望,结果我成功了,我见到了金延门主,他还亲吻了我的额头,我太兴奋了,我的母亲和妻儿后来被送到了霞光岛,在这里我们拥有很多的权力,我曾经还是卫队长呢!不信你问问他们。”
老兵说到高兴处,还指着周边的一群和他一般年龄的老兵。
亚夫:“他们和你一起创造了你们的辉煌,这个辉煌就是让所有的势力不敢对你们的家园有一丁点的歪心思。”
看着所有的老兵都兴奋地点着头,亚夫为这群受到达伦集团洗脑的淳朴汉子叹息,不仅仅是他们,还有更多的他们。
亚夫:“在夏仲国战斗的兵士是霞光岛的兵士吗?”
老兵:“不是,就是海港城的兵士。”
亚夫:“难怪!我见过海港城的兵士,他们的形态和你们有点差别,好像……”
亚夫还没有说完,老兵家直接接上了:“没有我们壮!他们都是圣战军团的后人,因为自己父辈的原因,直接加入圣战军团,训练也非常刻苦,但是都不如我们,我们是真的在玩命呀!”
亚夫:“将来你的儿子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啊?”
老兵:“我的两个儿子已经到了海港城。”
亚夫:“你担心他们吗?万一被派到了御镇邦的战场上。”
老兵刚才的兴奋脸色顿时消失了,代之落寞的神色:“担心!我宁可代替他们出征,他们也都是和我一样的思想,不过我们是兵士,以服从命令为第一位,大不了掉流几滴眼泪吧!”
亚夫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老兵的肩膀:“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包括亲人的聚散,不是你先走就是他们先走,可惜这种好生活还没过够呢!”
亚夫的话停止了,刚才的兴奋场面也消失了,甚至还传来了个别的哭泣声,只是浪涛之音掩盖了所有的死寂。
亚夫在这个时候为这群拥有着对自己孩子无限爱意的淳朴战争机器发出了感叹:“你们为孩子的将来抹泪,你们的亲人为你们的曾经抹泪,我在为抹泪者抹泪,希望这个世界上的战争早一点结束,人们都能够善始善终。”
老兵:“老尊者,你说会有那么一天吗?”
亚夫:“你不入海洋里,海浪能够拍打着你的身体吗?”
老兵:“我懂老尊者的意思,可是我们是兵士,我们得服从命令。”
亚夫:“孤山有战事,可是他们战胜了,甚至还一度打到大乘国的王都,可是关键时刻他们还是停手了。为了什么?更多地为了兵士的生命,死去的,我们永远无法让他们回来了,但是活着的,我们可以让他们继续幸福地活着,关键时刻的选择最重要。大乘国也低下了头,不是为别的,是为了自己的错误战争和血浓于水的兄弟之情。我的话,你们应该懂得!”
老兵们再一次一致地点了点头。
亚夫:“霞光岛是你们的家,孤山也是你们的家,没事的时候,回孤山看看那里的兄弟是怎么生活的,好不好?”
亚夫一路上只要有机会,就和一群老兵交流,他们也侠骨柔情,他们也至死不悔,他们也家国情深,他们是一个矛盾的共同体,这个矛盾是天生以来的淳朴和达伦战争思维灌输的斗争磨砺,他们中毒太深了,人生的价值观已经定位非常明确了,刀架在脖子上、哪怕是他们家人的脖子上,也不会改变的,甚至愈加充满仇恨和斗志,是一种令人憎恨的愚。
他们在谈话中也透露出,大本营正在增兵夏仲国,至于数量多少,不清楚,这个消息的确定,已经可以让御镇邦感到头痛了。
亚夫在孤山附近上了岸,他让人给广盛尊者捎去了自己的宝剑,相约一见。
广盛尊者一见到亚夫的宝剑,便心急火燎地赶来见他的亚夫老师。
广盛尊者:“亚夫老师这一去数日,一切可还顺利。”
亚夫也没有瞒着广盛尊者,将他们分别以来的行程有重点地和广盛尊者分享了,尤其是近期的发现涉及到达伦和他的大本营的频繁动作。
亚夫:“如果达伦的集团还在经营着大乘国和冬氏王国、文氏王国,我就不打算在孤山停留了,你和风隐尊者绝对能够应付,但是达伦近期将目标锁定在了御镇邦,一个和孤山、大本营非亲非故的国邦,我怀疑孤山肯定有人要搞动作了。”
广盛尊者:“亚夫老师担忧的不无道理,如果仅从亲情上讲,大乘国不犯孤山,孤山没有理由侵犯大乘国,即便南部港口城市也不敢轻易受孤山以话柄。如果海港城接口受到其他地域的侵扰,尤其是近期他们在咕噜港口受到了御镇邦的侵扰,在孤山引起了非常大的反响。”
亚夫:“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参加征伐御镇邦的行动?”
广盛尊者:“所以我给亚夫老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就是,寒极宫殿目前还保持着中立的态势,坏消息就是,孤山暗流涌动,已经有一小部分寒极宫殿的人鼓动着要和大本营合并,他们认为金延门主在大本营,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们即便不为大本营出力,也要保护金延门主的周全。”
亚夫:“你们是怎么应付的?我相信风隐尊者和你会有办法的!”
广盛尊者:“我们没有反对,主动向金延门主提供了征询信件,打算将孤山和海港城边界上的军队进一步向南移动,陈兵布阵在海港城附近,以备不时之需,同时打算将所有船只征调赴海港城海域,打算来一场大海战,就是为了护金延门主的周全。这只是其中的一步棋,我们第二个建议就是迎回金延门主,让他在孤山接受孤山实力的保护。结果亚夫老师猜,他们是怎么回复的?”
亚夫:“肯定是大本营有这个实力保护金延门主,不需要你们出兵或者金延放弃回孤山之类的话语。”
广盛尊者:“这不能怪亚夫老师的智慧不够,实属海岸城太狡猾了。他们竟然提出金延门主要在有生之年去御镇邦一游,需要孤山的力量辅助,明白的就是需要孤山派兵保护他。”
亚夫:“这一招,没有给你们任何的退路,而且你们还不敢公布金延门主是假的这一真相,他们下了一步好棋。”
广盛尊者:“诚如亚夫老师所料,我和风隐尊者一直没敢将金延门主是假的这一真相说出来,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不利于他们偶像的任何传言,即便和我们最亲近的人都不会相信的,尤其是为了阻止增兵御镇邦,相应金延门主的号召。”
亚夫:“确实不应该,如果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你们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有时候聪明的智者最可怕,可以用阴险来形容。”
广盛尊者:“这个时候才看出来谁是谁,当然也不乏金延门主的信徒,即便到今天,我都是真金延门主的忠实信徒,即便拜亚夫老师为师,也永远不能抹掉我孤山门信徒的痕迹和金延门主门人的标志。”
亚夫:“不用解释,亚夫老师理解你的心情。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解决的?”
广盛尊者:“风隐尊者和我在一收到海岸城的信后,第一时间进行了讨论,我和风隐尊者在经过三思后,将结果写在了手心,都是出兵,我们商量着,出兵一万,不多不少,以我们的战力完全可以保护金延门主全身而退。然后在寒极宫殿的讨论会上,由我抛出了决议,并且我第一个报名带兵出征,遭到了风隐尊者的反对,理由是我的身份所致,孤山根据地是我的服务对象,其他所有人来去随意,寒极宫殿的人可以报名,最多不超过五百。当然这中间,风隐尊者以孤山是金延门主最后的根本为原则,进行了报名前的动员,结果亚夫老师再猜,什么情况?最终是谁带队出征的?”
亚夫呵呵一笑:“你净给我出难题,还怕老师我的脑袋不够大?你们孤山那么多智者,我都没有全部认识一遍,有点强人所难了哈!”
风隐尊者:“这个人,亚夫老师认识,绝对不是难为老师!”
亚夫走向了海边,迎着海风,展开手臂,深深地呼吸着大海的潮湿腥鲜之气,然后回过头走到风隐尊者面前:“跛脚老者!”
风隐尊者向着亚夫深深地鞠了一躬:“亚夫老师真乃神人也!”
亚夫:“从我第一眼看到这个老人,就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质,刚烈,虽然他更多地给我是一种温和的态度和感觉,但是他掩饰不了达伦的那种霸气,腹有诗书气自华,他心里装的是什么,可以瞒过别人,却瞒不过我,我并没有多疑,直到今天你的发问,让我重新审视了当初交往过的人,就是他,不过他心里的矛和盾,已经在斗争了,他是一位真正的智者,我相信此征程过后,他会做出选择的,愿世上再多一位贤士俯瞰生灵,少一位阴谋家祸害万邦。”
广盛尊者:“亚夫老师,我们不是阴谋家吗?”
亚夫:“我说过我们是坏人了吗?”
广盛尊者再一次冲着亚夫深深地鞠了一躬,可能是为了他能够得到亚夫老师的承认,和亚夫老师站在了同一阵营而高兴,也可能是为了感谢亚夫老师的指导。
亚夫最终没有出现在孤山的寒极宫殿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理,在和广盛尊者待了一晚后,便匆匆告别而去,广盛跪别,泪流满面。
此一别,刀枪箭雨漫天血,难为白发朝起晨露三更歇,前途迷茫心不死,尤喜夕照斜。
他乡劫,风平浪静炊烟烈,更贪老叟把酒言欢论奸邪,岁月无惧情坦然,纵马补天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