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水凤这一夜几乎没怎么睡,刘小姐确实被吓得不轻,但又不像是只因为刚遭遇那场意外惊吓。
刘小姐只拉着石水凤的胳膊不肯松手,浑身战栗着,还不断冒着冷汗,嘴里说着不清不楚的梦话。
刘大人请来的郎中来了又走了,陈嬷嬷拿着郎中开的药方子,去厨房找了可靠婆子熬好了药,端过来之后,刘小姐只勉强喝了两口,又都吐了出来。
小丫鬟又给喂了两口,结果还是吐了。
陈嬷嬷愁得没什么办法,只一个劲儿地给刘小姐揉搓着手指、手心。
石水凤见夜深了,这别苑的位置又偏远,叫陈嬷嬷明日一大早,就派人去医馆里寻个会针灸的女郎中,过来给刘小姐针灸一下,或许就能缓解不少。
陈嬷嬷也是没办法了,见石水凤说得恳切,越发觉得这小闺女心眼灵动,是个有主意的。她的话暂且可以试试看。
石水凤想起了什么,打开随身的布包翻出来一块木头。这是唐仵作给她的一种类似古木沉香的木头,燃烧时散出的香气有很强的安神作用,但不适宜多用,否则,身体容易产生依赖。石水凤让小丫鬟把那古琴案子上的碧玉香炉给收拾干净,她用小刀割掉了一段木头,又切成细小碎末,鼓捣了许久,才一点点加入了香炉,点燃了片刻。
闺房内,弥漫起一股隐隐的浅淡的香气。
不消片刻,刘小姐就靠在石水凤的枕头边睡着了。
看着刘小姐的睡颜,陈嬷嬷忍不住又是一阵心疼,她对石水凤说,刘小姐这个样子必是又勾起了,当年刘夫人那场意外引起的心病。
原来,刘大人现今的夫人并非刘小姐的亲生母亲,而是刘大人的续弦。那当年刘夫人的意外是怎样的?
石水凤再多问一句,陈嬷嬷又不愿再多说,只一味感叹刘小姐命苦。
陈嬷嬷心疼地抚摸着刘小姐的头发,“小姐命苦,才八九岁的样子,就没了亲娘。”
石水凤劝道:“有嬷嬷看护,又生在官宦家庭,不知要比多少那些贫苦人家的女儿,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可强上许多。”
“可她没有亲娘照顾,不知多遭受多少委屈?就说这终身大事,自小姐去年及笄,老爷就没少打这里面的主意,又是给高官做续弦,又是给哪个有特权的糟老头做小妾,前些日子又算计到这位贵人身上,说要让我们二小姐做贵人的小妾,虽不能为正,但也是有体面的。我瞧着这贵人的通身气派,确实比以往哪个都要强百倍,于是也就听了老爷的主意。可现在看来贵人没那个意思。”
石水凤眉头一挑,原是这般。心想,看来官家小姐也未必事事顺心。可商家之女也何尝不是?就像刘美娥还不是一样被父母嫌弃容貌不好看?
身为女子,究竟什么才算是好命?
她生来就在一个卖鱼商户之家,生活优越,衣食无忧。儿时的伙伴大都羡慕她有这样富足的家庭,那时候,她也因此经常洋洋得意。
可是,在娘亲病死之后,年幼的石水凤曾经想过若能用盛水塘的财富换来一家团圆,让娘亲复生,她宁可一辈子都过清贫生活。
可是现在她也明白了,人生不容许你选择,你也没有可做交换的筹码。
荣华、富贵、美貌、才华,这些不过是暂时拥有,不知何时它们都将离你而去,这些并不是你所能掌控一辈子的东西。
你能做的,就正是让自己变得更加成熟坚强,那么所有经历过苦难,也都是一种获得。
石水凤看着刘小姐熟睡的侧颜,她觉得这位娇滴滴的小姐并没有那么脆弱,她肯定会越来越好。
今天,刘小姐敢冒死拼命地帮她,明天就一定不会被任何事吓到。
转天早晨,众人都吃过了早饭,刘大人提出要给夜奕辰换个院子住。
夜奕辰听闻,就知道是因为昨晚那疯女人的事,怕他在这有什么闪失。却也不点破他,夜奕辰故意问刘大人为啥换院子,刘大人当然不敢说有什么昨夜后花园有个追着杀人的疯女人,只说,附近有位风水先生说近日这里恐怕风水不大好。
这信口胡诌的理由,一听就不是真的。
夜奕辰憋不住笑出来,“昨个儿在庙会,跑出来只疯猴,听闻夜里这有间房子还着了大火。刘大人,这好像真正风水不好的是你吧?跟这块地有何关系?”
还不算,后花园跑过来那个女疯子。。。。。。
夜奕辰轻飘飘的一句,把刘大人呕得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众丫鬟婆子都强忍着不敢笑出声。
不管风水不好的是这块地,还是这里的刘大人,陈嬷嬷这边已经收拾了东西,准备带刘小姐回刘府待着养病。
毕竟昨晚发生那档子血案,刘小姐是怎么也不应该再继续住下去。
可石水凤还有二姐石水岚那边的事。再者,刘小姐回刘府还不是一样的憋屈在房间里。
她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如让刘小姐跟自己一起去庙会散心,也好找个合适的针灸女郎中,至于住的地方,找风二娘总有办法解决。
陈嬷嬷原是不想折腾自家小姐,但看刘小姐那闷闷的样子,也不想她一直这样,或许石水凤的法子倒是能有些好处。
刘大人那边自顾不暇,要陪着贵人到处逛,对陈嬷嬷的话,他向来不大反驳,一直都是听之任之的态度。
眼见刘小姐攀不上贵人这棵“大树”,他也无心顾及这个女儿。
陈嬷嬷跟刘大人要了几个护卫,带了几个体面丫鬟,叫着石水凤一起上了马车,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夜奕辰今日有旁的事,见石水凤跑得飞快,笑骂了句:“没良心的,才不到一天就易主了!”
石水凤呲牙一笑:“别怪奴婢无情!是您给的太少了!”
夜奕辰眯了眯眼睛笑道:“有意思!有意思!”
这么有趣的丫头居然让表哥先找到了?
石水凤一行人赶到庙会这里的新月客栈,本想先找风二娘安排个房间,老板娘是个机灵的,一眼便认出来陈嬷嬷,“哎呦!这不是,这不是陈嬷嬷嘛!”
原来,往年刘小姐,也就是刘敏儿也曾来过庙会,老板娘这样机灵的生意人对市舶使刘大人家的人自然是留意的。
老板娘像打了鸡血,张罗着为刘敏儿开了几间房。
听说石水凤这边寻会针灸的女郎中,又热心肠地给找来一位四十岁上下很有经验的女郎中。
当天在客栈,那女郎中就为刘小姐做了针灸治疗,当下刘小姐就安然地睡着了。
陈嬷嬷就守在房间里,石水凤这边惦记着石水岚,于是跟陈嬷嬷说了声,就回自己房里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
出门前,石水凤摸了摸脸,想起要涂药。涂药时,拿出萧暮云给她的那瓶药水,倒出来一些,擦了些在脸上,果然跟赫赫里大哥给的那瓶是一样的味道。
又想起张挺的话,她内心泛起了不一样的涟漪,她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以往,她从没注意过,萧大哥对自己有什么特别。
只不过,对她会格外照顾一些,与她说的话多一些。每次,她跟着他一起出去查案,他也不嫌她拖后腿,反倒很愿意教她,在什么时候都会保护她。
这难道就是男女之情吗?
石水凤没经历过,她有些懵。
她不能理解自己的感受,更无法揣测萧暮云的心意。
他不是从没喜欢过任何女子吗?
石水凤甩了甩头发,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更不允许自己自作多情。
出来时,石水凤问过了老板娘,石水岚昨夜回来过,一大早就匆匆带着丫鬟婆子们出门去庙会了。
老板娘笑盈盈道:“二小姐,回来那么晚,一早就出去,也没睡上几个是时辰,看来呀,二小姐这姻缘是有好苗头喽!三小姐,说不定呀,您很快就要有二姐夫啦!”
听着老板娘的话,石水凤心里头却有着几分不好的念头。
马车被石水岚坐了,石水凤只得向客栈老板借了匹红鬃马骑着去庙会。
石水凤骑着红鬃马,正前方过来一辆马车,待她到了近前,却见那车窗的帘布被风荡开,露出了里面的人。
几张妆容厚重的海邦女郎,她们挤在一处,好像昏昏入睡中。石水凤的马鞭不小心抽打到那马车车壁上时,也没能搅醒她们。
石水凤倒也没多想,继续往前赶。待她来到庙会时,已经艳阳高照。
石水凤顶着大日头,在人潮中困难地移动。
经过昨天庙会开幕之后,今日的各大会场更是人满为患,尤其是,书法、茶道、古琴、剑术、摔跤、诗词等会场都挤满了年轻男女。这些人都踊跃地希望一展才艺,以期待博得异性的青睐或崇拜。
石水凤还特地去摔跤会场看了一眼,想着是否能巧遇赫赫里大哥他们,结果根本没有他们的影子。
对此,其实石水凤也早有预料,赫赫里这一队人并不像专程前来庙会看热闹的,倒像是有什么别的任务在身。
昨天,在茶楼碰见时,所有人都与茶楼老板娘攀谈打听庙会的事情,唯独他们并不参与其中。
至于,他们此行的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石水凤想到这里,又大步地顺着人流的方向往前快走。刚走到两个会场的分叉路口时,就被一只手拉了一下,石水凤惯性地防卫推了那人一下。
“哎呀!你个死丫头!下手这么黑!”纪云帆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石水凤一抬头,“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