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扼制住内心的难过,陈恪又说:“目前我们部里的领导态度有两种,一是严查严办决不姑息,一回归就开启扫黑,整顿香江的治安……”
见尔爷锁眉,他又说:“当然,那只是小部分人,您应该知道的,虽然我们目前还有一轮又一轮的严打,强奸杀人都是立即枪毙,可只要不触及红线,都有宽大处理的政策,尤其还要结合香江历史,明天咱们先谈张子强的事吧,我跟我们老大约的明晚或者后天晚上,到他办公室,咱们详聊。”
尔爷既来,当然准备了东西的,但因为太过贵重,不是用飞机送。
而是悄悄让鸡哥走私过境,再送到首都来。
不过当然,得先试探陈恪,该怎么送,毕竟在香江,可没有把礼品送到办公室的。
但尔爷看人比较准,总觉得陈恪其实太老实,这方面大概不太会办,就看陈柔,她无声点了点头,她其实也不知道,因为哪怕上辈子,她没跑过关系。
这事儿得问岳中麒,他懂得,看见大领导的时候要不要带礼品,或者怎么送。
不过挺好奇一点,就问陈恪:“公安方面有领导态度那么严厉的?”
领导们的公开表态也是可以直接说的,陈恪报了一个人名,并说:“他在这方面抓的比较严,对我们的工作也比较重视,这都两个月了,我们一直在接受审查。”
陈恪说的那个名字,人陈柔知道,要她记得不错,将来对方会因犯纪而被双开。
与其说他是让陈恪接受审查,倒不如说是穿小鞋。
而给他穿小鞋的原因,大概就是对方想让陈恪退出,安插自己人。
转眼都两个月了才审完,但没有审出任何问题,只有一个原因,从进部队到现在,陈恪没有犯过一丁点的错误,没有滥用过职权,更没有贪污过一分钱。
他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了。
而他这种人,或者巴结不上领导,但是领导想踢他出局也没那么容易。
而既大领导愿意在晚上,在自己的办公室见尔爷,其实就是一种敞开的,愿意接纳的信号,关于礼品,虽然还需要问岳中麒,但陈柔觉得,像尔爷准备的各种文玩,或者珍稀藏品类的东西应该用不上。
因为要不要办他是大政策,而且上层也有斗争的,那种斗争可不是几件文玩一类的小利益能搞得定的,当然,还是问问岳中麒再说的好。
他在为人处事方面的智慧,陈柔也只学了一招半式而已。
尔爷今天有点被冻着,年龄大了抵抗力差,就有点撑不住,于是就去睡觉了。
女中医也跟了来的,而且她和育婴师跟陈柔是睡一个房间。
她此刻在卧室时,看着正在沉睡中的阿远呢,怕小家伙又冷又着的,感冒发烧嘛,随时有问题当然就得随时治疗,陈柔起身进屋,安排她去尔爷那边看一看。
陈恪其实也才发现,见陈柔从卧室出来,笑着说:“来,阿柔,我给你看个东西。”
就是那把雪枫刀,但是装在专门的刀鞘里,为防阿远打开刀鞘,刀鞘还是卡起来的,陈恪拿出刀来,指着会客厅大幅的油画,竖起刀来,问:“看出来了吗?”
这种历史场面性的油画都是写实风格。
乍一看不像,但你要仔细看,就会发现,画上有雪枫刀所有的细节。
陈恪也见过这把刀多回了,但是他自己不太会讲,他笑着说:“我的老首长曾经就是握过这把刀的,他还专门给我打电话,说要请你和阿远上门做客,吃饭。”
又说:“我也好久没见他了,到时候一起去吧,我要跟他讲一讲,你在lvsun是怎么用这把刀的。”
陈柔一琢磨,明白了:“您都被审了两个月才放,可您竟然没找关系?”
这可是首都,随便找个高楼扔块砖下去,砸死的都是大佬。
这也是神仙打架的地方。
而陈恪如今的工作岗位,在他自己就是个任务重的高薪岗位,仅此而已。
但于别人可就不一样了,他那个岗位只要敢开口了,就能赚大钱。
他差点被撸掉,可明明在首都,明明他也有后台,可他竟然不找,生生扛着?
是,他确实够硬,两个月时间,那得翻多少的账,都挑不出他的毛病来。
可万一挑出来了呢,他稀里糊涂的就要回家了。
陈柔不知是该敬佩他,还是该可怜他,或者是生他的气,而且他是明知可以为,却不为,他说:“阿柔,我不能找老首长的,因为万一直的查出问题来,老首长又保了我,他就等于欠别人一个人情了,他早晚要还的,可如果我没有问题,哪不管我找不找领导,我的档案是硬的,谁也动不了我。”
见陈柔在叹气,他又说:“就算有人突破底线,违规开除我,我也正好回家……”
可陈柔突然打断了他,并问:“你的女儿是88年6月19日的凌晨没的,对吗?”
陈恪愣了一下,反问:“你嫂子告诉你的?”
陈柔叹了口气,先回卧室,见育婴师眯着眼睛在拍阿远,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先回房间去休息,这才折回来,准备告诉陈恪那件尘封已久的往事。
……
同一时间,宋援朝刚刚吃完饭,喔不,应该说是大出血完,才回来。
真不敢想,首都也够发达的,一顿饭吃了他八百多块。
他毕竟跟了聂钊那么多年,有很多商业方面的事情,小秘屋里谈,宋援朝都是站在聂钊身后的,做生意方面也算有点经验了。
岳中麒送他回来嘛,在电梯里,他要也问一下关于尔爷的事。
他说:“你觉得关键性的大领导那儿,要不要送点东西?”
又说:“千万别客气,尔爷可是老财主,大包租公,不差钱的。”
关于这件事,岳中麒的看法其实陈柔也想到了:“香江的事就不是钱能解决的。”
但他果然想法清奇,他笑着说:“我们老大还没看过《古惑仔》电影呢,但那个电影吧,在咱大陆,录像厅里特别火,你懂得,那属于非法音像治品,我们只能严打,不能给领导送,但是尔爷可以啊,让他送几盘录像带得了。”
宋援朝很惊讶:“就那么简单,送几盘几块钱的录像带?”
岳中麒说:“你傻呀,那能送盗版吗,不能啊,要送正版,还要送精装版。”
他的意思是,让上面的领导了解一下古惑仔的文化和内核吧。
他们是打打杀杀的,但讲江湖义气,讲义薄云天兄弟情深,还惩恶扬善。
宋援朝仔细一琢磨,好吧,不愧岳队,至少在他看来,这个主意确实不错。
不过岳中麒还是没搞懂:“你今天请那帮司机吃饭到底是为了什么,人太多,搞的我龙虾都不好意思点,也就好点条鲟鱼吧,奶奶的,竟然要280,小小个海鲜酒店,他们也是真敢要。”
其实800块于宋援朝来说真不算什么,聂老板要派红包都得五位数的。
而他请几个司机吃饭,当然是想试一试他们的人品和纪律,再考察一下他们的生活环境,收入情况,真有好苗子,以后陈柔开保镖公司不就用得上?
那是聂太的事业,也是宋仔的事业,而且还能帮战友们创收,他就必须上心。
不过岳中麒已经是大领导了,会一直干到退休,他对那个也不会感兴趣的,他就不多说了,也已经出电梯了,他反握手:“不多说了,咱们明天再见。”
岳中麒想跟他聊的多着呢,毕竟这两个月他俩算是被歘了一层皮。
在外面怕人多眼杂不好说,就想找个单独的地方聊聊。
他反握宋援朝的手:“你一个人住的嘛。”
宋援朝说:“肯定啊,这种楼上,大使房都有单独的保镖间。”
岳中麒大概了解点,就说:“咱们陈小姐夜里又不会喊你,我得跟你聊会儿呢。”
宋援朝看手机,它有漫游功能,也能接电话。
他也想跟岳中麒聊一聊,但有点抱歉:“大小姐有事找我,都催两回了。”
岳中麒猛举双手,一脸恍然大悟:“对不起对不起,我把这茬给忘了。”
又说:“你也是辛苦,白天晚上的都要搞服务,快去吧,记得吃一枚卫生糖,你那一嘴的葱蒜味儿,小心冲着人家。”
香江谁吃卫生糖啊,吃过气味比较冲的东西,都是吃口香糖。
宋援朝给挑剔的聂老板搞服务,这方面当然有觉悟,他随身都带着口香糖的。
不过剥了一枚口香糖,目送岳中麒到走廊尽头又折身探头,又笑的贼兮兮的,宋援朝按门铃的同时,怎么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今天阿远还玩了雪,跟他妈妈打了雪仗,到这会儿都没事。
但是聂涵一打开门,头发乱乍脸蛋赤红,直挺挺的朝着宋援朝倒过来。
宋援朝一把抱到怀里,再伸手一摸:“大小姐,你发烧啦?”
又说:“等着,我马上让服务人员送退烧药上来。”
聂涵环着宋援朝的脖子说:“我好冷啊,你摸我的手,都快冻掉了。”
宋援朝摸她的手,果然冰凉。
可再一试她的额头,滚烫烫的,他说:“大小姐是冻发烧了,快躺下吧。”
她是没有经历过这种寒冷的天,又在漏风的车里吹了一路,冻感冒了。
这种酒店都有简单的感冒药提供,冲上一剂一喝,捂出汗基本就好了。
但是因冻发烧的人,是感觉不到热的,聂涵觉得不对:“可是我冷,我好冷。”
宋援朝想了想,解开扣子,把她冰的石头似的双手捂到怀里:“现在还冷吗?”
聂涵的手倒是热了,可是她两只脚冻的慌,刚才在床上就冻的瑟瑟发抖,此时两只脚也蜷上来了:“脚冷,冷的生疼。”
不怪聂钊担心,像他们这种生活在恒温环境里的人,寒风一吹确实受不住。
宋援朝一边看着电话,一边心急服务人员怎么还不送药来。
他两只大手是温热的,捂上的聂涵的脚:“现在呢,感觉好一点了吧。”
话说,正好现在三月份,首都的供暖结束,而在首都这种地方,冬天有供暖,是不开空调的,就算要开,聂涵都看不懂那种老式空调,室内气温当然也有点冷。
她都冻了好久了,几次想给陈柔打电话,可又怕万一阿远也发烧,自己再喊女中医,要耽误了阿远,就一直挺着。
但这会儿她终于觉得暖和了。
她的手在宋援朝的胸口,他的心跳咚咚的,也热热的。
他用两只粗糙的大手捂着她的双脚,也热热的,他唇齿间还有薄荷的香气。
聂涵还在发高烧呢,昏昏沉沉的,又傻兮兮的笑了:“好暖和啊。”
宋援朝听到门铃响,拉过被子将聂涵浑身包裹了起来,赶忙出去拿药。
回来再烧水,冲药,冲好了当然还得晾凉。
这时聂涵已经睡着了,额头依然滚烫,可是手脚却又冷冰冰的。
他的热手一摸,她两只脚自然蜷了过来,宋援朝扣子都还是开的呢,记得他小时候,他妈妈一感冒就要喊肚子疼,而且痛的在床上直打滚,他怕万一聂涵也痛出毛病来,就把她的双脚拉了过来,捂到了自己的胸口。
双手捧着烫烫的水杯,隔一会儿,握握她的手。
看水凉的差不多了,冲上药剂,把聂涵扶了起来:“大小姐,该吃药了。”
聂涵只觉得有个地方热热的,很暖和,凭本能爬了过去,爬进了宋援朝怀里。
好温暖,好舒服啊。
说回陈柔,目送育婴师离开,她关上服务通道的门,回过身来,柔声说:“你知道的,我和聂钊,聂涵被绑架是6月17日,18日到的阿尼洛,19日那天夜里……”
听陈柔说起绑架,陈恪初时以为,陈柔是想跟自己聊她的事。
可他再一想,不对啊,19号那天夜里,大概凌晨两点钟,李霞的孩子降生。
所以呢,19号那天夜里,陈柔在海盗手中经受折磨,李霞在产床上哀嚎,怎么就那么巧,同一个晚上,她们都在经历人生中最凶险的事。
陈柔又说:“你应该无数次的设想过,如果那个女孩儿活着,她会长成什么样子,又拥有什么样的人生吧,您要不要听一听,当她,另一个陈柔所经历的人生?”
陈恪不知道陈柔为什么要说这些,也不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但此刻他特别难过,甚至想哭。
因为他曾经的想法是,如果生个女儿,就要叫胜男,或者是爱军爱国一类的名字,可是李霞却觉得,如果是个女孩子,只要她温柔可爱,乖乖巧巧就好。
所以如果是李霞给孩子取名,大概率就会叫陈柔。
香江的,他小姑的女儿名字叫陈柔,他的女儿会是另一个陈柔吗?
一个陈柔面临着死局,一个正在降生,到底,她们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