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岁月,如泛着涟漪的长河,遥遥远去。回头再看一眼,时间也失了色。
只是回忆,却变得更加温暖。
在云台上的岁月,虽短暂,但却很有意义。
云台,江湖上的神秘之地,云台,诸多强者汇聚之地,云台,风雪弥天之地,云台,悟境之地。
站在那片悬崖间,思绪不免越飘越远,他记得一切,可有时候,他似乎也忘记了一切。
什么才是值得?什么才足以回味?
无论是影氏一脉,还是沧海龙族,无论是赤岩,还是影刃。
这一切皆值得回味。
悬崖上,疾风呼啸而过,夏炎身上的青袍,随风疯狂地翻卷,发出一阵烈烈声响。
他回头,眯着眼,望着身后之人。
他笑了,喊道:“前辈!我正等你呢!”
苏七七冷漠的双眼,恍似群山间未化的雪,苏七七冷哼一声,“既败给了你,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前辈,是夏炎输了,只是前辈被蒙在鼓里罢了。”夏炎长叹了口气,黯然一笑,道。
苏七七皱了皱眉,道:“我说了败给了你就是败给了你,你无需安慰我!”
夏炎哈哈大笑,道:“待前辈恢复了武道,夏炎定要再与前辈打一架。”
望着这个豪放不羁的少年,苏七七的心底,微微有些动容,如此真挚的岁月,也曾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可那些时光毕竟已经走远了,追忆已是一片苍白。
苏七七冷笑一声,“你会死的!”
“哦?前辈可否听说过,在死境中悟道一说?”夏炎的脸色如常,语气平静,道。
苏七七心底一愣,她不得不再一次正视眼前的少年。
“以死悟道”四个大字,亦出现在她的心底,这是世间那群为数不多的疯子,秉承的原则!
看着眼前这个稍显青涩的少年,苏七七的双眼,无法从夏炎的身上移开。心底更是时不时地泛起一阵阵潮汐。
他究竟是谁......
那一日,是张顺贤出手救了她,可她的心底并不自知,救自己一命的中年男人,乃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狠人——张顺贤。
既不知张顺贤,自然也摸不清夏炎的底细,况且,便是连夏炎自己,对他本身的认知,也只是片面的。有时候,他的心底,会出现一声声呐喊,有时候,亦会出现一阵阵怒吼。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底,究竟封印着一个魔王,还是一位仙人。
他本身就是一个谜团,对于苏七七而言是如此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讲,是如此的。
只有张顺贤对自己身上的秘密,没有任何的贪欲。只有张顺贤,会一脸漠然地看着自己,慢慢地成长起来。
有时候,恍惚之间,夏炎会以为张顺贤便是自己的爹爹。他日思夜想的师父,亦父亦师。如今,幸运的是,师父他老人家就陪在自己的身边,他的心,比任何时候都要放松。
悬崖间,穿梭着一阵阵萧瑟的寒风,毕竟,此时的节气,正值初春,天气还有些清寒。即便是枝梢上的落雪,有一部分也是还未融化的。
夏炎笑叹道:“前辈,你在云台上,修炼了亦有数十载,那夏炎问你,你可知云台的秘密?”
苏七七心底一愣,方才夏炎就一直在注视崖底,如今,他又如此感慨,苏七七不禁开始正视脚下的那片深渊。
苏七七嗓音略有些沉闷,“你指的可是这片悬崖?”
夏炎哈哈大笑,眼神愈发的犀利了,“前辈,以死悟道这四个大字,你可是心有所悟?”
面对眼前的少年,苏七七觉得自己似乎比少年矮了一头,她不得不仰着脖颈细细打量夏炎,她的心,很难平静下来。
死境......
剑走偏锋!
以死悟道!
这就是夏炎行走江湖所持的法则。
他不断的践行着这些法则,他也在快速地成长起来,有时候,即便是他自己也会感到惊讶,回头望一眼,依旧是落魄山,依旧是矮小的茅草屋,依旧是手里拎着酒壶的张顺贤,依旧是大黄嘴里流着哈喇子,满院子里跑。
可当他回过头时,一切皆已变了,变得面目全非,变得令他不得不拾起初心,再次正眼未来。
他的身边,突然出现了很多人,这些人对他都很好,他也遇见了很多厉害的人物,在与他们接触的过程中,无论是武道,还是心境,皆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快速成长。
有时候,他不想说很多的话,他只想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身边的人,在自己的面前走来走去,他们的脸上,或洋溢着幸福的笑靥,或挂着一分忧伤与悸动,他们低着头,匆匆的从自己的身边,默默走过。
如今,面对苏七七,夏炎的内心,倒是蛮享受这一刻的。毕竟若是能够见证一块正冒着寒气的大冰块在自己面前融化,心底亦会很得意吧!
可这份情愫,远未及另一种情愫,更让自己满足。这不解的情缘,也终将会成为他一生的羁绊。
能够看到苏七七振作起来,才是他最享受的一刻,虽然,彼此也仅仅见过数面而已,可经历了生死后,两人却皆将自己视为了自己一生中的知音。
苏七七的眼神,很冷很冷,她背对着自己,她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的孤独、落寞。
她突然笑了起来,那应是一种释然,是久历世事后的一份坦然,只是,挂在脸上的笑意,却如万里山河间还未融化的寒冰,那一刻,夏炎的世界里,似乎又多了一个值得牵挂的人。
当苏七七转过身的那一刻,她的脸上,挂着一行清泪,她的双眼,哭的红肿,她随意的抹了抹脸上的清泪,声线显得愈发的单薄,“一生中,我曾因两人落泪,你便是其中之一!”
这是我的荣幸吗?
那些蹩脚的话语,最终也没能说出口,沉滞在心底,沉滞在时光的长河里,然后慢慢地陷入那层淤泥中。
他实在是不知如何安慰一个女子,他只会用他自己的方式,去保护她们,即便是拼尽全力,即便是赌上性命也无妨。
只有感受过,才有足够的发言权,这也是,这一路走来,众人对他不离不弃的原因。他们晓得夏炎的好,也切身地体味着,路从逼仄,走向辽阔。从短暂的一程,到同历风雨,直至那无比漫长的一生。
夏炎用真挚的情感,感化众生,这也为后来的他,走向人间巅峰,留下了一个伏笔。
天空泛着一片白光,过不了太久,又将是日落之时,这一天的光景,在深沉的回忆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时光慢慢地远去了,对于离人如此,对于孤守天涯的人,亦是如此。
苏七七反手握着一柄长剑,静默地站在悬崖边缘,“你消失的那段时间,我曾找过你几次,我以为之前的战斗,只是我放了水,你才侥幸逃生。可后来,我才渐渐明白,我确实输给了你!我输的心服口服!”
夏炎哭笑不得,道:“前辈!夏炎不过初入江湖,夏炎哪敢跟前辈相提并论?只是,有些事,夏炎不方便明说,但夏炎可以保证,前辈的武境,确令夏炎生出了死志!”
又道:“夏炎应该感谢前辈才是,能让夏炎在死境中,再次成长!”
“你可真是个疯子。”苏七七皱了皱眉,叹了口气,这一刻,苏七七才将自己的内心,敞开在夏炎的面前。
爽朗的少年,性子自是直率,就像一片浩瀚的大陆,只有平原,没有丘陵,没有山峦,亦没有盆地及泥洼。
夏炎叹道:“前辈,谬赞,夏炎不过是个凡人而已,这疯子的名号在夏炎的身上,难以堪当。夏炎倒是见过真正的疯子,说起来,他与夏炎,还是至亲之人呢!”
苏七七皱了皱眉,道:“后生,你这一身的武道,可是那人传授与你的?”
夏炎干笑了两声,声音苦涩,道:“提起这事,前辈倒是触痛了夏炎啊!夏炎的武道,乃是故人相赠的武学,自修所成,至于那个疯子,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确实是夏炎的授业恩师!”
苏七七轻轻地点了点头,道:“你可有何打算?我觉得云台已经留不住你了。”
“前辈,心性敏锐,夏炎确有离开云台的想法。”夏炎仰头望着长空,此时,天边已多了一缕红云,过不了太久,整片天地,都将被一片赤霞染红。
“可有再见的机会?”再窥苏七七,才觉人间的炽烈,她耳后的长发,就像天边的那一缕晚霞,烧的火红火红的。
白皙的容颜,更似是白雪所化,那双明亮的瞳子,更像是两颗星辰,点缀在花颜之上,她的一颦一笑,皆是那么的动人,可她脸上的表情,时常都是冷冰冰的。
她始终是那么的冷漠,只不过,这一日,她笑了,她也哭了。
这一刻,苏七七哪里还是那个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武学天才?她在夏炎的面前,慢慢地变成了曾经那个娇柔可爱的女孩儿。
她微蹙娥眉的模样,甚是动人,她一颦一笑之间,山间的白雪,似乎也被她的花颜,给灼化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夏炎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有些炽热,就像那一日,与苏七七会武之时。
夏炎皱了皱眉,后,心底忽的一惊,这漫山遍野间,竟开满了火红的朵儿,它们像火焰一样炽烈,像彼此的心绪一样炙热。
当夏炎抬起头时,他也再次看到了漫天的火凤,“前辈,你这是作何?”
苏七七脸上挂着一分清浅的笑意,道:“后生,我所修之道,乃为风火,这风火大道,若是修成正果,可与仙人比高,你想不想学?”
“前辈,夏炎行走江湖,只为心安,夏炎谢过前辈了,夏炎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夏炎也自知,什么可得,什么不可得!”夏炎笑着,摆了摆手,一脸歉意,道。
苏七七愣了愣,喃喃自语道:“没想到这世上,真有如此赤诚之人。之前,倒也是我小看他了。”
望着那片山谷,望着开遍山谷的群芳,这一刻,恍似入了盛夏,周围的空气,变得燥热难耐,水汽蒸发后,空气愈发的潮湿了。
头顶上的火凤,就像那一日,战斗终结时,发出一声声痛彻心扉的哀鸣,站在烈火燃烧的群芳间,苏七七耳后的长发,似火焰般殷红且炽烈,她就像神只一般,高傲孤冷。
她的身体,升至半空,她大喝一声:“夏炎小子!今日,即便你不想得这本秘法,我也定要将它赐予你!”
黄昏时,刺目的晚霞中,隐藏着一个人的身影,他身姿挺拔,面容消瘦,双眉浓黑,鼻峰挺起,薄唇一抿,在人间被视为薄情之人。此人,眼神淡漠,他已出现了许久,却没有人发现他。
当苏七七的身体,升至长空最深处时,夏炎心底一怔,随即一脸苦涩,大喊道:“七七前辈,勿要如此,勿要如此啊!”
这一刻,显得无比漫长,可夏炎好想让这短暂的一瞬间,再弥留在自己身边一段时间。
男人从高空落下,他就站在夏炎的身后,男人叹道:“炎儿,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你没有错!”
夏炎心底一滞,闻声,泣声微凉,“师父,便是你,也无法阻止她吗?”
张顺贤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她所修的乃是人间正道,我又怎能拂了众神的颜面?”
殷红的赤光,像鲜血一样浓烈,而站在风中的苏七七,玉颜微冷,却有一种只有夏炎才能看得懂的笑意衔在眼中。
当赤光至盛之时,苏七七的身影,正慢慢变得透明,渐渐虚化。
他的心,在泣血。可这一刻,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好恨好恨自己,因为,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张顺贤轻轻地拍了拍夏炎的肩膀,一脸淡然,道:“徒儿,每个人来人世一遭,都有属于她自己的意义,每个人都会离开,但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没有留下什么,可有的人,这一生活得却有如浩岳,这世间自有属于她的回响,你懂了吗?”
夏炎点头,表情苦涩,当火凤将整片天地覆盖之时,深空之中,无数的幻影,迎风飞扬,可她们最终,落入夏炎的眼底,就像落入一片清潭中,变得沉寂、自然。
“公子!可以喊你一声公子吗?七七要离开了,七七也不枉费师父所托,这一生,七七感觉值了。公子!七七一生,精研的道法,姑且全都赠予公子,若是有一日,能够巧遇师父他老人家,希望公子,能替七七问一声好!”
苏七七的身影,变得愈发的虚幻,她就像一片白雪,慢慢地融化在了炽烈的阳光下。
夏炎心底压抑,他的双腿,似乎无法承载内心之重,他跪在了地上,面向长空,一再跪拜,“七七前辈,我们还能再见吗?夏炎难舍前辈,难舍前辈啊!”
夏炎泣声如雷,整片山谷,都因他的悲伤,而微微颤栗。
苏七七离开了,满山群芳,绽放的炽烈又深情,漫天的火凤,发出一阵阵哀鸣,似乎是在为苏七七送行。
苏七七为何会离开?
她用了平生仅存的修为,将她一生所修大道,自灵魂中牵引出来,这也令她羸弱的灵魂,被蛮横的力量给撕碎,时空中,是零零碎碎的灵魂碎片,它们不会发光,它们只会出现在夏炎的梦中。
若是能再见前辈一眼,夏炎定会报答七七前辈的厚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