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日的雨水,荫庇了常年在城中生活的百姓,这一日一日,灯火糜乱,似乎也在慢慢地映照着安国的命运,即将走到尽头。
被青苔覆盖的城墙,在诉说着安国千年以来的繁荣兴衰,说起来,安国也有过一阵子繁荣的时候,若不是圣物出世的消息,那么安国可能依旧会安枕黄粱,再做一场春秋大梦。
没有人会真正惹怒一个疯子,因为,若是惹怒了一个疯子,那么,你可能会朝夕不保,而这个疯子,既包括张顺贤,也包括着斩月,以及那些在辟谷期中刚刚苏醒的老鬼。
天下变了,就在一夜之间,宿命的天平,已经倾向另一边。茂盛的雨水,形同荒野间生长的浮草,一夜之间,覆盖了整片荒原。
而心底滋生出的恐惧,也如荒草般,在季节的末端,开始疯狂地拔节生长!
张顺贤常去的酒肆,黑魆魆的一片,摆在木案上的蜡炬,还在冒着一团团青烟。空空的酒壶,更显得这方次第的荒凉与冷漠。
张顺贤离开了,那些把酒言欢的岁月,也被张顺贤随手抛弃了。
可最快乐的时光,还是几十年前,那时候,张顺贤的身边,有很多朋友,他喜欢饮酒,那些人甘与他同醉。
天下着凄迷的雨,张顺贤的心底,亦在下着一场茂盛的雨水,身上披着一件蓑笠,走在大雨中,内心出奇的平静。
赤鸢死了,可她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去,这一日,血隐门派出的人马,连夜出动,喧嚣的安国都城,此时已被一片浓稠的黑暗,慢慢地淹没了。
灯火萧条,街市上,已难见人马。可那些茂密的脚步声,却似乎一直都在脑海间回荡,萍儿尾随在张顺贤的身后,她心底自能体会,此时的张顺贤,怒火已经冲破了心底的最后一处闸口。
张顺贤若是动了怒,那么,他又会做出何等疯狂的事呢?萍儿有幸见到当年夏墨离开时的场景,那时的张顺贤,可真是杀红了眼,可谓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如今,赤鸢的死,似一柄重锤,生硬地砸在了张顺贤的心头上,过去的一幕又一幕,在张顺贤的心底,一帧一帧的回放着。
那时,赤鸢还很年轻,那时,赤鸢也会亲昵地喊张顺贤一声“哥!”
可现在,赤鸢不在了,张顺贤的内心,便空出了一块,而空出的这一块,则会被悲伤和痛苦淹没。
走在雨幕中的张顺贤,眼神时明时暗,而尾随在他身后的那群黑衣人,则形似夜里喋血的蝙蝠,他们一声不吭地跟在张顺贤身后,断断续续的,绵延出数百米的距离。
张顺贤已不再顾忌江湖上的禁忌,他在向所有人呐喊,“你们的狗命,爷爷要定了!”
他身形一闪,便湮没在了黑暗的夜色下,那些身披黑袍的青年,微微一闪,竟凭空消失了,就恍似他们从未出现过,可明明,在那些破落的巷子中,有人目睹过这一幕!
黑夜包容了我黑色的眸子,可我却想用我黑色的眸子来寻找光明!
天欲泣血,刀锋上挂满了血珠。张顺贤站在一座古老的寺庙间,手指轻轻地按在古朴的剑身上,他周身的气,撑开了那片茂盛的雨水,然后,砰的一声,那些雨珠,便在眼前,四分五裂了。
“你们应该知道得罪我的下场吧!”张顺贤冷笑着,而尾随在他身后的朝歌以及那片黑衣青年,亦将手中的长剑,从剑鞘中拔了出来。
剑身在轻吟,剑锋嗡嗡作响,一柄柄冰冷的剑,似乎融入了灵魄,剑也似是孕育出了生机!
身披白衣的十几人,眼神里的透出了深深地恐惧,不久之前,他们还曾在鸳鸯楼中,谈笑风生,而赤鸢的死,也逐渐的成为了这些人的谈资。
可他们似乎没有想到,血隐门中的眼线,已经遍布安国都城,密密麻麻,像一张很大的网,覆盖了安国都城,也覆盖了那些轻佻者的意识。
长剑既出,便没有收手的可能了,今夜,非彼即我,总有一方势力,要被清算的!
身披黑袍的青年,眼神里,仅有一寸血光。他们可以说是杀戮的机器,性情残忍,且心无所念,终其一生,只为输赢,也以此决出生死!
而领头的女子,姿容清丽,气质脱俗,看起来似与这些人,没有半分瓜葛,可她的杀人手段,最为的利落,也最为的残忍。
她叫朝歌,是一个时而明媚,时而阴霾的女子。她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矛盾的女子吧!在夏炎面前,她会亲昵地喊道:“弟弟,要记得喊我姐姐哦!”
可在张顺贤的眼底,她又变成了一个性情温婉且柔弱的女孩儿,但当面对这群身披白袍,性情嗜血的陌路人马时,她也变成世间最残忍的刺客!
剑自出鞘起,便注定了嗜血,注定了残忍的杀戮。雨夜里,那些鲜红的血液,慢慢地混溶进清澈的雨水中,街市上,到处都是血腥气。
而躲在暗处各大门派的耳目,身体也在不自觉的颤抖着,面容俊逸的中年男人,手中握着一柄古朴的长剑,他未动,可气势却似凌空一般,直插云霄。
因为张顺贤的存在,这片城池,都在颤抖。张顺贤身上的气势,愈发的凶悍,他狭长的双眼中,射出一道锐利的锋芒,就像开了锋的长矛,简直骇人!
天打五雷轰,眼下的局势,变得愈来愈诡谲了,那些身披白袍的陌路人,身体禁不住地颤抖,他们想要压制这种情绪,可他们的身体,出卖了他们的内心!
握着长刀的手掌,已经溢出了一片冷汗,这漫长的深夜,与他们刺杀赤鸢的那一夜,旗鼓相当,甚至更加的诡异,也更加的令人心生懊悔。
他们的心底很清楚,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会给自己留一线生机的,因为,那个男人,跟他们的师门中,画的那幅画,一模一样。
他是个魔鬼,一个嗜血的恶魔!
赤鸢死了,长夜漫漫,若水的身后,跟着一众子弟,其中竟亦有萍儿等人,大批人马,渐渐地汇聚一处,更真正令人胆寒的是,那个头上披着一顶斗笠的老者。
在数十年前,老者与张顺贤可谓是同名的人物,在江湖中,风风雨雨的数十年后,他再次重出江湖,却未有人见其面,闻其声!
如今,那些举棋不定的门派中,自有高人识得这个能够决定江湖中最顶尖武者生死的人,也正是斩月。
斩月既已出现,也就意味着张顺贤彻底与这些宗门撕破了脸,数十年的韬光养晦后,张顺贤在下一场大棋,而今,时机已经到了,已经无需犹豫。
这一日,血隐门中的线人,已经将杀害赤鸢的势力,调查的清清楚楚,而那个宗门,竟真的如张顺贤心底所料,乃是与荣朝有着一丝关联的势力。
其名云霄门,在江湖中,这个门派是陌生的,或者说在大多数人的意识里,乃是一个新兴的门派,但,根据血隐门中传出的信息,这座门派业已成立数百年之久。
说到底,也是受了荣朝的荫庇,如今,它是一条狗,一条为荣朝卖命的狗!
张顺贤手中擎着一柄古朴的长剑,剑身上布满了血珠,他用舌尖轻轻的将那些血水舔舐干净,他的笑容,变得愈来愈诡异,也愈来愈残忍了。
落在长剑上的雨珠,张顺贤轻轻一甩,这片清澈的雨珠,竟变成了杀人的凶器,又有数人倒在了血泊中,他们死了,死的其所,死的羞耻!
张顺贤是谁?张顺贤可不是赤鸢,如今的这些鼠辈,又岂能奈何得了张顺贤?
赤鸢死了,她生前所为之事,或许只是为了张顺贤的一线安危,或许,在赤鸢的意识里,张顺贤依旧会屈居在荣朝的门下吧!
可她想错了,她想让张顺贤不要再惹江湖上的风云,可她的好意,却铸成了张顺贤命运里的大错!
也或许仅仅是一道分水岭吧!
只有血水冲击心房的时候,那时的张顺贤,或许还会有些人性吧!
张顺贤变过,张顺贤也经历过了,如今世俗又要将他捏造成曾经的那个人,他满足了,他乐意听从上天的指任!
所以,他的心底,才会如此的痛快,他巴不得天下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你爷爷张顺贤回来了!”
这声怒喝,惊动了整个安国都城,那一夜,雨水飞溅,那一夜,无数的人倒在了血泊中,他们死前是那么的无助,他们的瞳仁里,全是绝望,他们死了,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