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
怀榆跟周潜还没盘点好确定卖出的物资,就看到了整洁如新的屋子,规规整整的柴垛,还有池塘边一座四四方方的异能冻库。
那是林雪风在池塘边引水,然后压缩成一块块的冰砖,就那么铺地又砌墙堆出来的一座人工冻库。不耗电且节能,现在林雪风已经把沿途冻好的鲜肉食材等放了进去,此刻正缓缓擦了手回来。
周潜沉默不语。
怀榆目瞪口呆。
她本来预备是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时间来整理自己几个月没回来的家的,可现在……
现在才过去半小时啊!
“异能真好用啊。”她羡慕哭了。
“别这么想。”周潜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怀榆:“方泽也来过的,想想他在我家帮忙干了什么。”
可以说是什么都没干。
怀榆:……
她忽然又开心起来,忍不住对林雪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林雪风,你好厉害啊!我认识的别人都比你差远了。”
没有人能经受怀榆的甜言蜜语真心吹捧还无动于衷的,林雪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同样走上前来:“周潜,现在温度回升,那个冻库要这么放下去可能维持不了太久。你如果方便的话,去防御军那里打听消息时,能不能再换些保温棉或者干草之类的?”
周潜绷紧脸:“小榆叫我哥,你这么叫我的名字合适吗?”
林雪风顿了顿,目光也静静回视过去。
周潜有一瞬间的气虚——这可是他曾经的偶像林将军啊!
但此刻,他只清了清嗓子,然后又用力的绷紧脸。
片刻后,林雪风面不改色,声音也保持着一贯的沉静温柔:“周潜哥。”
周潜紧绷的神色骤然松懈,但随之涌上心头的不是欣喜,反而是浓烈的心虚,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欢喜的心情,甚至支支吾吾起来:
“那什么……这……以后……”
怀榆叹了口气,脸上涌出了为难的神色:“周潜哥,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啊?”
周潜下意识回道:“我当然……呸呸呸!你不要觉得你有林雪风当男朋友就被自信冲昏了头脑。不是所有人都会对你那种喜欢的!”
他哼了一声,不屑道:“毛丫头!”
怀榆好气啊!
手上一捧干木耳狠狠扔回袋子里:“我就问问!你怎么还人身攻击啊!我看你为难林雪风,还以为你心里吃醋呢?”
女生外向!女生外向啊!
周潜原本还觉得曾经的偶像喊自己哥什么的有点不好意思,但此刻他反而豁出去了,再看一眼林雪风:
“你说,我们之间到底应该怎么称呼?”
林雪风面不改色:“周潜哥,我比你年纪小,家里也是你跟小榆做主,你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看到了吧!”周潜抬抬下巴:“没事儿少看你那爱情宝典,天天学的都是什么啊?”
他得意洋洋放下手里的东西,此刻潇洒挪出被林雪风清洗干净的自行车试了试,显然对曾经的偶像叫自己哥这件事已经能接受了。
“我先去防御军那边打听一下,那边材料合适我先带回来,如果不够,我就去金元小区,正好手头还有一些零碎分数,应该能买几捆干草回来。”
他说完脚下用力,自行车一蹬,便迅速在杂草丛生的小路上远去了。
倒是怀榆盯着自己手里的木耳,纳闷道:“我还以为周潜哥看你的异能会有点失落呢。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快乐啊?”
她说完却没听到林雪风回答,不由好奇的仰头看过去,却见对方无奈叹口气:“我以为你察觉出他的不自然,特意打圆场呢。”
怀榆:“?哪里不自然了?”
她反应过来,理所当然道:“你不是才30吗?周潜哥都30好几了,这个称呼没有问题吧?”
林雪风也不知说什么,此刻只好点头:“没有问题。”
有林雪风在,他们原定的计划被大大缩短,怀榆犹豫片刻后:“要不等会儿我们分拣完,就直接拿去给唐老板吧?”
“这样把欠的分多少还一点,心理负担也能减轻一些。另外,还能把枣子叔一直想等的消息送过去,早一天,他们夫妻俩也能早点接受。”
她说完,见林雪风已经轻松单手拎起一个袋子,重新腾挪了位置。动作时撸起袖子的小臂肌肉紧绷,线条鼓鼓,格外流畅。
怀榆忍不住多看两眼。
好奇怪呀,天天跟周潜哥在一起,夏天干活的时候他都只穿背心的,可自己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林雪风一直穿得严严实实的,稍微动作一下露出点来,她就会被牵扯视线。
怀榆想了想,判断这不是自己的错,一定是荷尔蒙的缘故。
下一刻,就见那只刚才自己多看了两眼的小臂伸到了自己面前,白皙,有力,内侧能看到微淡青的血管。
“要摸一摸吗?”
林雪风含笑的声音就在耳畔:“刚看你盯着看了一会儿。”
怀榆脸有点红。
但是!
她利索的伸手上去捏了捏:“肌肉好结实!什么时候我也能练出这个样子啊?”
林雪风想了想:“那不如明天从平板支撑开始吧?坚持一年,手臂肌肉应该也挺好看的。”
怀榆被烫到一般收回手来:“算了,太硬了。上次在树茧里睡觉硌到我脖子了。”
林雪风无奈:“小榆,要不要我提醒你,上次你睡得很香。”
怀榆一本正经:“干活的时候不要讲这些……我们现在好穷的,应该一门心思好好挣钱。”
她说着,将手上的大堆野菊花拎了起来:“这个要不要都卖掉啊?我带了扦插苗的,想喝的话我们自己种。”
林雪风闻了闻野菊花特有的微苦清香,此刻点头:“你决定就好——我现在是靠你养着的啊。”
不过他有些好奇:“这些野菊花你们怎么晾干的?”
与其说是晾干,不如说是风干。
怀榆比划着:“把它们平摊装进大纱布袋里,两边系在车子顶上,车子一开,路上有风,慢慢就吹干了。”
好多东西都是这样慢慢收集起来的。
不过……
怀榆仰头看了看正在沉默分拣的林雪风,他的神色比在荒原中看着少了两分阴郁,多了几分沉凝,就是——
“好可惜啊。”
她有点可怜:“你这么好,如今却连名字都不能随便说出来,也不能光明正大走在街上……感觉这个世道好对不起你。”
“没有。”林雪风捻起袋子里一簇带着茎杆的野菊花——大概是采摘时着急了,所以用力拽下的。
那枝茎秆干枯的野菊花被轻轻巧巧别在怀榆的耳畔,很轻微的重量,很微妙的苦香,还有格外明显的存在感。
而林雪风的回答也如这野菊花一般,轻柔却又有力量:
“这个世道已经对我很好了。”
“如果是以前,我只是个普通的美术生,如今不是在琢磨如何成就事业,就是在考虑成家立业的负担。”
“但如今,我从起点开始努力,做过普通人,也做过英雄——就像是童年时候看过的武侠书一样,英雄的归宿是归隐山林。”
“小榆,你不觉得这样很浪漫吗?”
他轻轻摸了摸怀榆的头发,柔声道:
“尤其在这样的世道,我还能遇到一个无论怎样都会坚定选择我的人,我觉得老天对我实在太好。以至于沿途总要兢兢业业多做些好事为别人考虑……”
“实在是人生过于美满,诚惶诚恐,受宠若惊。”
怀榆没说话。
过了会儿她又默默抬头,眼中仿佛闪烁着星子,声音更是轻柔的像一团雾:“林雪风,你……是不是也没有爸爸妈妈啊?”
林雪风一愣,随后大笑起来——
“小榆,你怕声音大了会刺激到我吗?”
他摇了摇头:“学艺术可是很花钱的,不靠父母支撑,我自己很难读出什么模样来。”
“但是……”他想起过往,总觉得仿佛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遥远又隔着重重雾气:“我大学快毕业那一年,他们得了病,为了治病四处辗转寻求各种偏方。”
“但身体没法支撑,所以全靠我一直陪着。我大学几年的成果全在那时失去了——没有论文,旷课,肄业……”
错过了导师用心安排的画展,原定好的项目连带着合作的同学一起被迫毁约,他赔付了违约金却也失去了一切。
甚至连一个简单的请假都没能完成。
他在仓促间被那对为求生已经丧失理智的夫妻直接带上了车,从强迫他供奉,按着他去信奉不该信的东西,到最后各种偏方的亲身尝试……
只是短短一年时间,就磨去了他所有的精气神。
不过这些原本可以来大书特书的所谓原生家庭的苦难,在经历过灾变之后,在林雪风这里都不值一提。
甚至没必要拿出来坏了小榆的心情。
所以他连声音都是淡淡的。
“后来当他们执意要去一个深山中未开发的温泉时,灾变开始了。”
这些过往林雪风说得轻描淡写,但怀榆却敏锐地从里头获取了不少消息——有些家庭有钱,但不见得也关爱孩子,是吧?
不过,林雪风既然不愿意提,那自然就是不开心的东西,她可不要刨根问底。除非有一天他想讲了,自己是愿意听故事的。
于是她摇头晃脑:“好可怜哦!如果当初我早点认识你的话,我们会不会在一起啊?”
林雪风想了想:“我不知道。但……应该不会吧。”
“为什么?你不喜欢以前的怀余吗?”怀榆有些好奇:她的精神食粮上明明有写,爱一个人就会接受她的全部啊!
林雪风摇了摇头:“在我眼里,你们一直都是不同的个体,每个人的经历和人生会塑造她的性格,而你早点遇到的那个我,也不是现如今的样子。”
他深深凝视着怀榆:“但是,小榆,如果你能以现在这个样子出现在灾变前的我面前,我想,我还是会继续喜欢你。”
“就算再阴郁的植物,总也要追寻太阳的。”
怀榆抬起头来,看到他的眸中有满满的希冀和愿景,仿佛这样美好的事情真的曾经发生过,而他们相互扶持,有格外美好的未来。
……
周潜一直到下午3点钟才回来,二八大杠的自行车被他有力的腿脚蹬得仿佛风火轮,后头捆扎着厚厚一大捆东西。
“这是在防御军那里带回来的保温棉,干草金元小区没有,我们得到红盛交易市场去买。”
“小榆,你们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这就装车走吧。”
怀榆点头:“整理好了,那些要卖的也都放到车上了。周潜哥你上车休息一会儿,待会儿林雪风戴上口罩替你开车。”
周潜也没拒绝——他为了赶时间,倒真是一直没有停歇过,此刻接过怀榆递过来的水壶就上了车。
而这边,林雪风还在跟他说话:“保温棉已经很好了,再买上一些干草,只要能保证夏天冻库能坚持20个小时以上就行,不然夜里还要操心加固这个有些麻烦。”
周潜咕嘟嘟灌了口水,此刻好奇道:“夏天不挖地窖吗?”
林雪风无奈:“小榆很喜欢吃新鲜的食物,就算挖了地窖,里面最好也多存些冰当做保鲜,这些保温隔热的总少不了的。”
周潜点点头:“行,具体房子规划回头再商量。今晚你跟我回屋睡,没有意见吧?”
他像一位操心的老父亲,严防死守这二人在不合适的地方单独相处。
而林雪风如今表现的没有半分攻击力,仿佛周潜曾在监控摄像头里看到那个沉凝且具压迫力的眼神只是场幻觉。
“没有,周潜哥。”
林雪风诚恳道:“这是应该的,不过那边的屋子我还没有去收拾,等晚上回来吧。”
这都是小事。
周潜翘了翘嘴角,此刻再听这个称呼,只觉得心情舒畅,没有半分不自在。
他想了想,一时也不知怎么摆出当大哥的架势来,只能生疏道:“那、那就先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