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顾参商坚定地认为，谷啸泉也就做事莽撞了点，智商还是在线的。
但今天，他对这一结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谷啸泉就跟睁眼瞎似的，对搜索栏最上面那么显眼的“飞天”二字视而不见，铁了心和他胡搅蛮缠：“全身上下的布料加起来凑不够一平方，就算够不上不良暗示，起码也是有伤风化。”
“师兄，你是不是从来没看过翟天宝的画？她交稿的时候必然要附上一个文档，把所有参考过的资料全部列出来。”顾参商据理力争。
“我看那干嘛？”谷啸泉否认得十分坦然，“怎么，引用列得够详细就不存在耍流氓的问题了？”
顾参商哭笑不得：“水月参考的是敦煌壁画啊！你不知道飞天总该听说过敦煌吧！这跟耍流氓没一点关系，而且将来还能作为卖点推广！”
还以为谷啸泉多少要难为情一下，不想他居然马上就重新找到支点：“知道有屁用，能把人家泼出去的油漆刮下来？”
顾参商不由一声长叹：“师兄，你这嘴到底用什么做的？怎么这么硬呢？”
谷啸泉厚比城墙的老脸这才微微一红：“我也是站在肇事者的角度思考问题……”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顾参商实在懒得跟他打嘴炮，正好市场部临时为这事开会，他便和谷啸泉一起往会议室去。
刚一出办公室的门，他险些和杜锦屏撞了个满怀！
顾参商神色如常，倒是杜锦屏吓了一跳，连声道歉之后，又对着电话边走边喊：“给了他五万块钱推广费还要我们出脚本，那这钱能不能给我？……他嫌我写得不出彩，我还没嫌他小学肄业初中函授呢！”
看看，以前多乖巧一孩子啊，给工作逼得，都快成低配何映莲了……
顾参商刚收回目光，就发现谷啸泉正冲他乐得龇牙咧嘴。
“没什么，”不用他开口，谷啸泉就感受到他的疑惑，主动回答道，“三流小说里不老是有这种桥段吗？什么女实习生第一天上班，撞到总裁怀里，结果就撞出感情来了……”
顾参商没理会他的嘲笑，而是正色问道：“推广都找的什么人啊，五万一条还不包脚本？”
“嗨，谁让游戏厂商里傻子多，骗子都不够用了，”谷啸泉感叹着，“眼下五万一条都只能是小有名气的游戏类博主，但凡什么全网粉丝数十万往上的，没有十万根本拿不下来……”
正说着，两人刚走到会议室门口，还没进门，就听见陈墨竹慷慨激昂的演讲：
“都说了，参考的是敦煌莫高窟172号和275号，这是在光大传统文化，还不良暗示，要怎么良你告诉我？你就说那什么《洪荒之力》，女法师裙子开衩都开到大腿根了，怎么没见他们管？噢，柿子捡软的捏是吧？”
谷啸泉听得“嘿嘿”直乐，胳膊肘一捣顾参商：“铁子，他要是知道你给《洪荒之力》写过代码，会不会当场跟你恩断义绝？”
顾参商也怜悯地看着他：“那要是告诉他，你说水月有伤风化，猜猜他先弄死谁？”
两人相视而笑，一同进入会议室，就见负责公关的白菊眠在跟陈墨竹解释：“竹子哥你先坐下，跟我喊也没用，规矩不是我定的，版署的人也说了，知道我们没擦边的意思……”
“那还让我们改？”陈墨竹愤愤地拍着桌子，“怎么改？给包成木乃伊吗？”
白菊眠无奈叹气：“你也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怎么了这是？”谷啸泉很有魄力地接过话头。
“下午被版署叫去谈话了，说今天一天接到上百起投诉，全是举报我们游戏女角色着装过于暴露的。”白菊眠回答得有气无力。
“有说解决办法吗？”顾参商直入主题。
白菊眠为难地看了陈墨竹一眼，后者刚要开口，就被谷啸泉叫住了：“竹子你先别吱声，让她说。”
“版署的意思是知道我们没那倾向，但是现在事情闹大了，所以想让我们象征性地改一改……”
“改他妈大头改！”陈墨竹到底没忍住爆了粗，“我这添根带子，到建模再到动画那就是至少三天的工作量！这帮狗娘养的说话之前过脑子吗……”
“行了竹子，”谷啸泉看出白菊眠也在爆发的边缘，赶忙喝止，“我们这不在想办法吗？”
“版署那边能不能拖一拖？三周……半个月吧，我们争取拿出一版符合要求的修改方案来。”顾参商问道。
白菊眠黯然摇头，一手撑着额头，俨然不堪重负：“人家希望我们一周之内就把事情办妥。”
“让他们滚……”陈墨竹又要跳。
“那如果我们拒绝修改，直接上线，会有什么影响？”顾参商盯着她，“游戏早就过审了，现在才提出修改意见，我们是有权利拒绝的。”
白菊眠苦笑着摇头：“话是这么说，但真要这么干，从今往后，咱公司就算在审核那挂上号了。今后版本更新送审，肯定会被卡得更厉害。
“顾总，该想的办法我都想过了，就这一周的时间还是我磨了一下午才争取到的。而且有句话我只能在这说，”白菊眠深吸一口气，苦笑着说，“咱要是愿意交点保护费，也就不用费这事了。”
会议室顿时陷入压抑的沉默。
谷啸泉一根指头摁着手机不停地打转，嘴里念念有词：“钱啊钱，这得多少钱才能打住啊……”
他不过是随口念叨，不想白菊眠竟然有板有眼地回答：“审核加塞的话，大概要六十万。”
“六十万，”陈墨竹总算找到突破口，又骂上了，“凭什么？我他妈全扔水里都不给他们！”
“竹子，”顾参商忽然叫住他，“如果是在现有基础上做最低限度的修改，一周之内能搞定吗？”
陈墨竹一愣，随即沉下脸：“顾总，就现在这工作量，我们能活到上线就不错了……”
“找翟天宝来帮忙改，”顾参商果断拍板，“六十万，够吗？”
一听这名字，谷啸泉立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也就没说什么。
倒是陈墨竹直着眼看了他很久：“顾参商你他妈……”
“你说得不错，与其交保护费，不如拿来打磨游戏质量，”像是没听出他的愤怒，顾参商平静地说，“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出不起这个钱，是不想被他们卡脖子。”
一瞬间，他终于少有地流露出与年龄相称的轻狂之气来。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年轻，真好啊……
陈墨竹心头的火焰突然熄灭了一瞬，接着以更旺盛的势头燃烧起来！
“行，就冲你这句话，老子跟了！”他一拍桌子，拿出一种酒醉歌狂的气势，“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老子过不去的坎儿！”
于是，凌晨1点，好不容易睡着的翟天宝，被一通电话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