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参商的最后一线希望,被他打给翟天宝的电话彻底浇灭了。
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见那声在脑海中盘桓过无数次的“喂”,过了好一会,顾参商才开口。
“你在哪?”话一出口,他才惊觉自己的声音颤得支离破碎。
像一个等待医生宣布诊断结果的病人,怀着一丁点渺茫的侥幸,他在心中祈祷着——
她回家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那就还有机会和她谈谈。
可下一秒,他听见了那个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大漂亮,这字儿你还签吗?”
顾参商的心猛然沉到底。
他还在期待什么呢?这出拙劣的戏剧,明明早就该谢幕了……
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响动,他甚至能想象到翟天宝紧张地捂着话筒,想要隐瞒的样子。
那些曾经被他有意忽略的琐碎细节,此时突然一股脑地全部涌入他的脑海中,每一个都清晰得毫发毕现。
她总是背着他跟唐澍云往来;
她从不陪顾参商参与社交,去唐澍云家倒是从不避讳;
她那么怕谷啸泉,却愿意为了唐澍云的云想,拼命去争取一个极具难度的项目。
她把自己的一颗心全部交给了唐澍云,唯独不曾留意到,顾参商始终守在她一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再深情有什么用呢?
翟天宝的心,不是他顾参商能焐热的。
几秒钟的时间,倒像是几个世纪那样漫长。
“嗯,有事吗?”翟天宝回答得心不在焉。
顾参商长出一口气。
悬在心头的那块巨石,终于不可阻挡地落在地上。
“你在云想是吧,”他忽然平静下来,“我去找你。”
随着电话挂断,翟天宝也在最后一份离职协议上签好字。
大概是想留点余地,唐澍云这次再没折腾出什么花样,不但放她顺当地办妥离职手续,工资也慷慨地给她算了两个月的份额。
瞥见来电人,唐澍云的心蓦地一紧。
“顾总找你?”他小心地问道。
像是有什么心事,翟天宝停顿许久,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她的表情平淡得让唐澍云忍不住胡乱揣度起来。
总不会是她跟顾参商把话说开,这会要商量怎么收拾他了吧?
唐澍云背上顿时出了一层薄汗。
“没事,没事,”他支吾着,慌乱地将文件一股脑塞进抽屉里,“就是没想到你们的感情变得这么好了。”
“哪里,比不上你和孙善妍,如胶似漆。”她不咸不淡地回敬了一句。
唐澍云心里又是一哆嗦。
她果然记恨上了。
要不是撞见他和孙善妍亲在一起,她和顾参商也不会生出那么大的误会。
这下好了,她和顾参商解开误会,要合起伙来对付他了。
唐澍云愈发坐立不安,满脑子想的都是当年到底哪里做得不干净,让顾参商逮到了他的尾巴,直到翟天宝同他告别,他才回过神来。
事到如今,要他怎么做,顾参商才能放过他?
唐澍云一时间毫无头绪,只能下意识地跟着翟天宝一路来到楼下的停车场。
看见顾参商那张冷淡的脸,他猛地一个激灵,脑子瞬间被求生欲完全占据。
顾不得翟天宝的惊呼和谷啸泉的喝问,他冲上前去,没脸没皮地“噗通”跪倒在顾参商面前。
“顾总,”他喘着粗气,死死抓着顾参商的裤脚,脸色也因为惊恐变得煞白,“求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你他妈还有脸说?”一旁的谷啸泉气得咬牙切齿,上来揪住他的衣领,硬生生把他从顾参商身上拉开,“快点滚,不够晦气的!”
顾参商低下头,看着被唐澍云弄皱的裤脚,微微皱眉。
眼看谷啸泉要动手打人,翟天宝赶忙阻止:“谷学长,别……”
“闭嘴吧你!”谷啸泉怒气冲冲地吼道,“谁是你学长,我跟你很熟?”
翟天宝愣住了。
谷啸泉却咽不下这口气,指着她的鼻子继续骂道:“翟天宝,你可以啊,两面三刀玩得挺溜,你但凡敞亮点我也不说你什么,可我真没想到,你花着顾参商的钱在外面东搞西搞,还装得跟没事似的。你心里还有没有一点廉耻,啊?”
翟天宝被他骂傻了。
她知道谷啸泉不喜欢她,从没给过她好脸色,但也从不曾说得这么难听。
可她不理解。
说她花顾参商的钱,她认了,可两面三刀是什么意思?
没等她开口,顾参商叫住谷啸泉。
“师兄,行了。”
谷啸泉这才不情愿地住了口,却依然怒气冲冲地盯着翟天宝,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一切来得那么突然,翟天宝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顾参商对她说:“翟天宝,我们离婚吧。”
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可翟天宝就觉得像是一道惊雷在她头顶炸响,震得她耳中嗡嗡作响,甚至整个世界都跟着晃动起来。
茫然间,她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我想过了,还是离婚吧。”
他说他想过了。翟天宝脑海中木然重复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刚结婚的时候,还是……
她忽然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他和谷啸泉应该是见过洪霞珠回来了。
一瞬间,翟天宝迟钝地恍然大悟。
其实再纠结他的想法已经没有意义了,她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局,只是一直在骗自己,只要不睁开眼,她就可以永远活在梦里,心安理得地扮演顾参商的妻子。
可梦总是要醒的,何况他早就不愿陪她做梦了。
顾参商冷静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我会找人重新评估我的资产,婚内你应得的部分,我会想办法折算给你,包括挂在你名下的那处房产……如果你有疑议,随时可以提出来……”
翟天宝愈发慌乱。
她想求顾参商住口,她宁愿放弃一切,只求能在他身边多停留一段时间。
“别说了!”她忽然失态地大喊道。
让她心慌的声音这才停下。
然后就是顾参商没有温度的眼神,如同一颗冰冷的子弹,瞬间洞穿她的心脏。
真可悲,她自嘲地想道。
她本以为只有在对顾参商告白时,才会这么大声地跟他说话。
那些在她身体里蛰伏许久的疲惫,顺着血管在身体里蔓延着,像是要拉着她掉进一个黑洞,没有出路,也再也无法回到来时的路上。
眼中的世界也随之褪去颜色,变得衰败而破旧,唯一鲜活的,只有眼前的顾参商。
明明他就在眼前,翟天宝却觉得他前所未有地遥远。
又或者,他一直生活在她的世界光年之外的地方。
谈何不舍?
本来就不是她的。
多看一眼都是奢望。
睁开眼睛吧,总不能骗自己到死。
“好。”
翟天宝轻轻点头,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