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时间不多了……「天之矛」发射的话,柳沢、你也会死的吧……”
璃音捏紧了被冷汗浸湿的手心,稳住声音劝诱。
“联系防卫省打开「地之盾」吧!总会有办法……总会有办法……”
有办法阻止杀老师的死亡?还是有办法让柳沢与贝琉卡斯得偿所愿?
在如此危急的关头,她却连像样的理由都找不到。
“……先不说,你们的体育老师会否同意在解决怪物前打开「地之盾」,璃璃子,你真的以为,我还打算活着回去吗?”
“……”璃音愣怔地看向他。
原来,他是带着赴死的想法,走进「地之盾」的吗?
“想起一切的璃璃子,是这么碍眼呢。”
柳沢的眼神陷入短暂的沉寂,很快眼底却又升腾起一股强烈到要把四周全部燃烧殆尽的怒火,“在那之前,你先给我去死吧——”
“……休想!”
耳朵充斥着柳沢失去理智的怒吼,还有杀老师虚弱中透出决绝的话音。
从腕足中聚集能量射出的耀眼白光刺破了黑夜,那个穿着白色剑道服的男人被强劲的冲击波带入半空,随着白光的轨迹飞向了——镭射光壁。
“不要……!”
他总是喜欢把双臂拢在宽大的袖袍里,看上去从容又惬意。侃侃而谈时,唇角轻微勾起的弧度里,有着狂妄的影子。
“我……不想这样的……”
即使是用简单的单阀摩卡壶,他也能煮出香浓美味的咖啡。意式奶咖已经是她最爱的饮品了。
“已经……受够了……有人死去……”
他揉脑袋的手法越来越娴熟了,已经不会再把她弄疼了。
……
镭射光线下,腕足细胞会迅速溶解,由腕足细胞改造的脏器也是——同样。
穿过「地之盾」的他,必死无疑。
“夸……太郎……”
极轻极轻的低唤,从璃音几乎看不出开合的灰白唇瓣中逸出。
连自己都理解不了的情愫忽然间便占据了整个心房,挥之不去。
“杀老师——!”
拼死使出最后一击的杀老师轰然倒地,被学生们团团围住。
璃音回头望向他们,眼神中却只剩麻木。
“璃音……过来……”
杀老师示意学生们将他的腕足全部按住,用仅剩的力气呼唤着她。
绣着月牙的领带被重新放回他的胸口。
意图,再明显不过。
璃音只是看着那条领带,眸光便一点点黯淡下去,化为一潭死水。
她转动着呆滞的眼珠,蓦地咧嘴笑了。
“啊、是要由我来动手,对吗?由我、亲自结束您的生命……吗?好过分,好过分啊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前仰后合,笑声中却夹杂着凄凉的呜咽。
缺失了生气的瞳眸最后扫过那个身影,璃音捂住耳朵转身逃向了身后幽暗的树林。
……
最后的最后,我、还是……让您失望了。
做不到的……眼睁睁地看着您死去。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漆黑得仿佛能吞没一切的树林,也吞没了璃音仓皇的背影。
那便是——「最后」一面。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璃音的身上,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双眸。
她躺在小屋卧室的床上,眼前是再熟悉不过的摆设,一切都安然无恙。
地球也,安然无恙。
真是……皆大欢喜呀。
只是——她的章鱼不见了而已。
……
她同往常一样穿衣洗漱,往厨房瞥了一眼后,便出门去便利店买好了之前喜欢的便当。
她漫步在熟悉的街道上。不久之后便会有樱花肆意飞舞的街道。
舒爽的风携带着春日的气息穿梭而过,轻轻拂动起她的裙摆。
一不留神,她似乎穿了和那日一样的私服。
各处都是一片和谐美好的景象,人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之前的压抑与恐慌像一场噩梦。
嘛,这本就是全球危机化解后该有的样子呀。
只是——她开心不起来而已。
……
不知不觉,她走进了附近的公园,坐在长凳上打开了便当。
忽然有一种把便当盒抛到空中撒腿就跑的冲动。
这一回,还会有人手忙脚乱地去接便当,然后来追她吗?
当然不会咯。
只是——想期待一下而已。
……
将吃得一粒米都不剩的便当盒投入了旁边的垃圾桶,璃音攥紧了手中的手机。
她终于明白,悲伤到极致原来是流不出泪的。
无悲无喜,无心也无泪。
会哭会笑,会欣喜会悲伤,会羞涩会恼怒的那个自己,已经在昨夜随着那个家伙的消逝一同死去了。
空洞的内心,泛着难以名状的痛。
啧,死都死了……还来折磨她。
——最讨厌你了,杀老师。
——这是我,最后一次念你的名字。
……
插着无数根管子的金属头盔从头顶上方覆盖下来,冰冷又沉重。
“我要再提醒你一遍,连同十年前的记忆一并消除,一定会对你的大脑造成不可恢复的损伤。这样也没关系吗?”
已经做好准备的璃音又听到了乌间的询问。这婆婆妈妈的一点也不像乌间老师啊。
嘴角不由得泛起极浅的笑意,她语气轻松地答道:“没关系啊。这一年,加上十年前的初遇。我要把那家伙……忘干净才行呀。”
乌间没再开口,退到了一侧。
眼前的屏幕上播放起奇幻诡异的画面,叫不出名字的几何图案与波形快速变幻着色彩,耳中轰响着令人头昏脑涨的单调音节。
璃音的意识一点点沉入了虚空。
过往的记忆像被尘封在了一口大木箱里。上了锁,缠上密密匝匝的铁链,就那么沉入了海底。
少女与章鱼的纯爱物语,至此完结。
……
xxxx的日记4月9日 天气晴
距离上一次醒来,已经过了三天,却于今日才有力气执笔。
迷迷糊糊醒来之时,竟被告知自己已在病床上昏迷了半月之久,而且高烧不断。
回想不起生病前的记忆,甚至仔细想想,连这一学年的记忆都模模糊糊。
医生说……发烧太久,把脑子烧坏了一点点……可能过阵子才会好。
……
醒来没多久,自己的病房就被三年E班的学生挤满。
我实在想不到他们居然如此热情,但事实上,有好几个人我都叫不出名字。
“我们……很熟吗?”
虽然很失礼,但他们殷勤的样子让我尴尬到不得不把这句话问出口。
他们面面相觑,露出愕然又失落的神情,再之后就没几个人来了。
……
昨天下午,无聊地看云彩时,有位气质高雅的女性踏入病房。
好吧,是我妈。
她担心地望着我,又试额头温度,又问长问短。我招架不住,遂打断她道:“老妈,你怎么来了?是乌间老师告诉你的吗?”
谁知,问完之后,她脸色突变,问我叫她什么。
我登时一懵,慌忙改口“母上大人”、“母亲”、“妈咪”等所有我能想到的称呼。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之后她哭了……说已经太久没听到我这样叫她。
我像被传染似的也跟着一起哭了,不明理由地想哭,止都止不住。
大概是……这一年里受了什么委屈吧……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