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返回到璃音出糗的位置,在反方向的尽头是白「最中意的房间」。
他说,那里比较适合谈话。
当然,按璃音的理解,白的「中意」应该和「有利用价值」是同一个意思。
她发现白和冒牌货这两人也是会玩的,明明都在一起合作了,还非要住在t字的两头。
虽然不是时候,但她突然好奇起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
当尽头那扇不起眼的门打开后,璃音不得不承认确实被惊艳了一把。
入眼便是淡雅朴素的色调,布局简约,和风气息扑面而来。
屋子中央摆放着低矮厚重的方桌,旁边是土棕褐色的几何形转角沙发。桌下到沙发的位置铺了一块米色的圆矩形短绒地毯。地板的十字纹图样与哑光的选料搭配得相得益彰。
中规中矩的博古架占据了整个左墙面,上面陈列着书籍与古色古香的器皿,最中央挂着一幅精致的水墨画。
天花板上并排安装着两个吸顶灯,橙色的暖光从方形的灯罩中徐徐扩散开来,将整个房间的氛围营造得朦胧而惬意。
虽说原本也想象不到他穿着白大褂,在一堆仪器前忙碌的姿态。但……在地下研究所装修和式书房,天下只此一人了吧。
“……可惜了采光。”
环视了一圈后,璃音用着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取笑的语气作出了评价。
对方轻笑了声,没有回话。他示意璃音在沙发上坐好,自己则在博古架中央的小台子上忙活起来。
软硬适中的沙发让璃音一瞬间放松下来。不得不说,这里确实很适合谈论沉重的话题,但于她而言,也很危险。
她一边摸着手边细腻光滑的面料,一边看着白将磨好的咖啡粉倒入摩卡壶中,安安静静地煮起了咖啡。
他的动作说不上优雅或娴熟,可每一步都让人感到甚为安逸。
或许是他骨子里就带着一份从容与安逸吧。
——暴力倾向?
反正那时的璃音是不信的。
……
不多时,咖啡的香气随着壶内液体的沸腾缓缓溢出,渐渐扩散至书房每个角落。
一杯带着丰厚油脂的咖啡色液体端到了她的面前,金纹描边的小瓷碟中还贴心地放着伴侣与砂糖。
“如果她在的话,大概也会这么评价吧。”
璃音恍惚地抬起头,白的面容在橙色暖光下变得模糊起来,声音也有种说不出的低柔。
“她……是谁?”有一瞬,她开始怀疑是这房间提升了自己对他的印象。
“雪村亚久里。”白坐在了另一侧,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小匙,缓慢搅动着咖啡。顿了顿,他的眼中滑过一抹阴鸷,“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璃音对他的好印象瞬间灰飞烟灭。
白毫不意外地感受到了来自沙发另一侧的敌意,但他也只是冷笑一声,道:“还想听,就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璃音咬着牙,恼怒地把头扭向了一边。
“呵,人总是这样,听不得喜欢的人一句不好。”
白端起杯子轻啜了一口,话音没有什么起伏,听起来倒有几分像是抱怨。
他抬眼时,刚好看到一张被利落短发遮挡住的侧脸,那小巧挺直的鼻子与线条柔和的下颌让他一时挪不开眼。
不觉过了半晌,看那小鬼仍在生气,他才又感慨似的道:“如果她有好好记住自己的婚约,摆正自己的位置,就不会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吧。”
“……婚约?下场?”
璃音不解地重复着白的话,原本眸子中闪烁的怒光渐渐被某种脆弱的神色替代。她张了张口,好半天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雪村老师,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啊,虽然那时只剩下一只好眼睛了,可绝不会看错。”白很快便接上她的话,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嘲弄般的笑意,“死去了。身为我的未婚妻,却为了保护那个怪物而死去了。所以,我才说她不知好歹。”
——未婚妻?!
璃音瞪圆了眼睛。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对这场谈话所做的觉悟还远远不够。
“两年前,我着手研究由人体孕育反物质的课题。天知道,想为世界能源做贡献的我,创造出了一只将我的一切全部毁灭的怪物。初代死神,他不仅操纵了整个实验,甚至也操纵了每晚前去观察的亚久里。可惜,有一点他还是计算失误了。”
他十分平静地叙述,只在说到最后一句时露出了讥讽的笑——
“他以为他不会动情。”
“……”璃音僵在了沙发上,脑内如五雷轰顶。
周遭的空气似乎因他的这句话而遽然凝滞,浊重得让她透不过气。
见她已说不出话,白“好意”提醒:“你,明白的吧?那个怪物有多重视E班的学生,就有多重视亚久里。啊~还有那根黑色的领带,亚久里的眼光总是那么差呢。”
“……”
不想听。不想听白那些刺耳又残忍的话语。
好想哭。眼泪好像一下子蓄满了眼眶,却找不到半分落泪的理由。
原来她只是约定的一部分。连第三人都算不上。
他们隔着玻璃墙,彼此交心相谈的时候,她只是雪村老师偶尔提到的几个字句。
他对她的关怀、慈爱、温声细语,对她所有的好,都仅仅因约定而存在。
当他微笑着说出“雪村老师,一定是个好老师哦”这句话时,他的笑容不是为她绽放的。
而是为他喜欢的人——雪村亚久里。
早已逝去,却永远占据着他内心的人。
——原来她,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