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成玉淡淡笑了笑,眯着眼睛看着瞿漠的脸色一点点发白。
瞿漠的模样一日从前,韩成玉却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五年前,嵌州雪灾,他前往赈灾,一路快马加鞭,人困马乏。
路遇大雪,他们隐藏身份在一个古庙落脚,看着院中厚厚的积雪,他立在窗边着急。
却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从祭祀的神台上偷了一壶酒,翻身跃上旁边一座佛堂的屋顶,随手拂了拂屋檐上的积雪,靠着尖翘的屋檐坐了下来。
那会儿的雪虽然停了,风却还很大。
少年却像没有知觉似的,半眯着眼仰头喝酒,任凭风吹打他的脸......
韩成玉鲜少见到这样恣意妄为的人,他觉着有趣,盯着屋檐上的人看了许久,见他衣裳单薄,在寒风里面色如雪,便让人给他送了件狐皮大氅。
本来只是一时的好奇与怜悯,却在那人跳下屋檐来向他道谢的时候改了主意......
他将人带到嵌州,又带回京都,他没有刻意隐藏他的身份,也没有多余说什么,少年以客卿的身份随他入了宫。
他一直觉得是自己选择将少年留在身边,可是如今看来,兴许他才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为什么......”韩成玉看着瞿漠如当年一般雪白如玉的侧脸,喃喃开口。
“......殿下说什么?”瞿漠心尖悬起,收回手,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蹙眉问他。
“......”韩成玉摇摇头,搭着他的手臂起身,“回吧。”
“殿下先回寝殿。”瞿漠指指药炉。
韩成玉转身离开,一步一步踏在坚硬的石板路上,却像是当年踏在积雪里,软绵绵,冰凉凉的......
那药,他喝与不喝都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多活几日与少活几日罢了。
只是,待会儿瞿漠端来汤药,他也许还是会一口饮下吧。
这两年,他太累太累了,如今时日无多,才觉得那个位子,也不是非要不可......
可是,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他流恋不舍呢......
他要报仇,他成全他......
瞿漠不姓瞿,应该是姓莫吧。
父皇肯定想不到,他派出了顶尖杀手,漾州莫家却还有这么一个漏网之鱼......
对付楚家和楚煜,夺楚家兵权的主意虽然是瞿漠出的,但正中他心坎,他从未怀疑瞿漠的用心。
直到那日,瞿漠提起洪辰十六年......
若是那时候,他没有去查探当年真相多好......
父皇当年的事几乎成了他的心魔......父皇猜忌他,想要他的命,他以其人之道怀治其人之身......
当父皇真的躺在榻上不能动弹了,他又觉得不该如此......
瞿漠给他的秘药效果远超他的预期,他不由得多想,越想越发现,从瞿漠到他身边,许多事情就不一样了。
可是,如今他已经是一个弑父之人,弑友杀亲之人,是一个身中暗毒之人,他竟然对瞿漠没有半分怨恨......
就这样吧......他真的太累了......
夜沉如水,皇帝寝宫一片宁静。
一个消瘦的身影悄悄翻进屋内,借着外间的烛光,慢慢向榻边靠近。
他刚触到龙榻边缘,一道雪光闪过,一柄长剑已经横在他颈侧。
少年吓得面色惨白,立时举手求饶,“别......我是七......七皇子......韩......韩成睿......”
七皇子?!李林峰一愣,宫里有个七皇子?!
哦,是了,当年皇后身边的侍女受陛下一夜恩泽,身怀有孕,后来惹了陛下厌恶,将她贬入流花宫任她自生自灭......
即便后来她拼命生下了个皇子,也没有再得到天家的半点眷顾,留他们母子在那宛如冷宫的地方艰难度日......
看他的面庞轮廓,确实和陛下相像,李林峰神色一缓,手中的剑却没有收回,“退出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可以退出去,只是父皇如今危在旦夕,我实在担心。”少年已经冷静下来了,后退两步,轻声开口,“我求到了药可救父皇性命,这份救驾之功你要是不要?”
“......”李林峰冷冷盯着他,不答话。
这几日,他派了暗卫营的人查探多次,也没有找到陛下昏迷的线索,太医也束手无策,今日他看到太子在龙榻前低声自语,隐隐觉得此事与太子有关,却没有半点凭据。
若是陛下就这样薨了,太子继位,他们只怕难逃被灭口的命运......
可是就凭这么一个无人关注的皇子,能得救驾之功!?
韩成睿盯着他的眼睛,将手里的玉瓶递过去,“我可以试药。”
“若是服药后父皇未醒,你可以杀了我泄愤,若是父皇醒了,这救驾之功......”
瘦弱的少年只到他的肩膀高,却将生死看得如此轻淡,李林峰盯着他的眼睛,许久,退开半步。
......
韩成玉从一夜噩梦中醒来,在小太监的伺候下更衣用膳。
放下碗,他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问道,“瞿漠呢?”
“瞿公子出宫去了。”小太监诧异道,“殿下不是拿了玉牌给瞿公子?”
玉牌?韩成玉低头一看,腰间果然挂着另一块白玉玉珏。
哈......哈哈......他觉得自己一厢情愿,可笑至极,他不怨他不恨他,想装作无事,度过这最后的时间......
可是,瞿漠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他是知道身份暴露出逃了?还是还想打着他的旗号,再做些什么?
“殿下,刘总管请您去一趟凤梧宫。”有小太监在殿外禀报。
凤梧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