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曼并不着急，她从随身携带的背包中取出一叠稿件，这是她前些天画出来的，本来准备寄给王梅，但想着要来广城，干脆亲自给她送过去，就放进包里了，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我也是个设计师，这是我给客户设计的服装，赵经理，你可以花两分钟看一看。”
赵经理接过稿件，没什么期待，只是给叶婷一个面子。
但翻了两下，他脸色就微微变了。他是搞销售的，其实对服装设计这一块也不专业，但好歹他也在服装厂好多年了，眼光是多少练了点出来的，他一眼就看出对方给他的这几份稿件上的衣服确实新颖好看，至少他们厂里的服装很少有能与之娉美的。
杨曼的设计主要是赢在了超前，她将后世的流行元素与现代的审美融合在一起，创作出来的设计既满足了这个时代的审美，又具备这个时代没有的独特元素。
赵经理这才重新审视起杨曼，“你是在哪个服装厂高就呢？”
杨曼笑道：“我自己开服装店的，设计衣服也就是个爱好，这是我之前偶然认识的一个服装厂的老板请我设计的，我前段时间生孩子坐月子，没事做就给她设计了一些款式。”
赵经理哦了一声，心里动了将杨曼挖过来的念头，他们的服装款式确实不错，但是也存在杨曼提出来的缺点，吃老本，缺乏创新，如果有杨曼的这些创作款式作为参考，他们可以革新衣服的款式，赵经理有信心，如果那样的话，他们服装厂的业务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小叶啊，去给这两位客人泡杯茶来。”想法不同了，态度也不一样了。
赵经理提出要聘请杨曼作为首席设计师，和王梅提出的条件一样。
但杨曼并不想成为设计师，她想跟服装厂合作，做代加工贴牌产品。
赵经理听完她的意思，眉头微皱，“这恐怕有点困难，你只有一个服装店，一件衣服不可能卖个几百上千件，我们做代加工贴牌的，都是大规模生产，搞批发的。”
杨曼笑道：“我知道，我可以授权你们生产并销售我的设计款服装，我也拿货，不仅是我的设计款，别的款式都要成本价给我。”
杨曼很清楚，她就这几张设计稿，跟对方谈太高的条件是不可能的，做生意的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她想提分红的条件，但现在显然不现实。
赵经理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苛刻的条件，“那不行，万一你一个款式要一万件，我们也得成本价给你，那我们岂不是要亏本？”
杨曼笑道：“可以签合同，每个季度拿多少个款，每个款拿多少件，可以限定的。”
赵经理一琢磨，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行，但他做不了主，得跟上面的领导商议。
杨曼说道：“我之前给美好服装厂设计的衣服，每个款式一个季度起码出两三万件衣服，你可以去打听一下。”
美好服装厂，就是王梅的厂，她的服装品牌也是叫美好。
赵经理脸色凝重起来，美好服装最近发展势头非常猛，业绩从前十名开外一下窜进了前五，做服装的都清楚，没想到背后的功臣竟然是他眼前的这个女人。
赵经理试探地问她，“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何不跟美好服装厂合作呢？”
当然是有原因的，王梅虽然和气，但杨曼跟她接触了一次就发现这个人非常的强势，她要维护自己的品牌，宁愿买断设计稿，也不会同意杨曼这个要求的。叶婷他们工厂就不一样了，他们本来就接贴牌的业务。
赵经理决定不了，想拿着杨曼的设计稿去跟服装厂的高层领导商议，杨曼没同意。赵经理便让他们先回去等消息，后面他再通知。
叶婷送他们出服装厂，朝杨曼比大拇指，“之前还不知道你竟然会设计衣服。”
杨曼笑着对她道谢，“这次多谢你帮忙。”
叶婷笑道：“谢我做什么呀，你可是我拉来的大客户，要是这次合作真成了，我说不定就会托你的福成为服装厂的大功臣呢。”
杨曼和余富先回家等消息，到了第二天，她找了一个报亭给赵经理打去电话，赵经理正等着她的来电呢，“麻烦你过来一趟吧，电话里说不清楚。”
这话的意思是有戏了。
杨曼带着余富前往，服装厂的领导在看过她的设计稿之后，提出了合作的条件，杨曼每个月要出五份设计款，每个季度可以在服装厂拿两百件衣服，每款衣服限定五件。
这个方案杨曼肯定不会同意的，她笑道：“我卖给美好服装厂的一款设计是五百块钱，一个月五套，那就是两千五，三个月就是七千五，你们给我两百款，一款五件，也就是一千件，核算下来，每款七块五，跟我自己掏钱跟你们买有什么区别？算了，既然你们没有合作的诚意，就到此为止吧。”
杨曼站起身，直接就往外走，余富一愣，连忙跟在她身后，服装厂的领导们对视一眼，脸上都闪过焦急，给赵经理打眼色，赵经理连忙起身来追杨曼，“杨女士，条件都可以谈的嘛！”
杨曼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条件，“一个季度三百款，每款三十件。”
这算下来就是一笔天文数字，这条件确实太高了，服装厂的领导们都面色发沉。
杨曼说道：“你们如果担心我设计的服装没有那么好的效益，达不到这么高的条件，可以在合同里添加附加条件，如果达不成我们约定的目标，我们可以终止合同。”
谈判是个拉锯的过程，但杨曼没有耐心跟他们拉锯，如果不行，她重新再找个批发服装厂也可以，只是确实没有跟欣欣服装厂合作划算，她提出的条件，每个季度的服装成本就在五万左右。
最终欣欣服装厂的领导们经过商议觉得杨曼提出的要求太高了，他们无法接受，合作没有谈成。
余富挺失望的，“嫂子，就算不跟他们合作，从他们那批发服装也可以的啊。”
“可以批发的地方多了去了，欣欣服装厂的服装也就是今年明年还能卖吧，他们如果不创新，后面一定会没落下去。”
而服装的流行是一个时代更迭的过程，不是每个设计师都有超前的设计灵感。
不过这件事给杨曼一个启发，她不能去找像欣欣服装厂这样效益不错的服装厂，她得找最好是在苟延残喘的服装厂来提合作，那样说不定她还能参与分成呢。
而且她从叶婷的嘴里也得知王梅现在美好服装厂在广城非常出名，因为他们家最近推出的款式都非常受顾客欢迎，业绩一下拔高了几倍。
这让杨曼更加有底气了，美好服装厂成了她的业务能力背书。
叶婷因为她没能跟欣欣服装厂达成合作感到遗憾，但是也热心肠地给她提供了广城的服装厂的信息，她提供的多半都是效益很差的国营服装厂，只有两个私营的。
杨曼的目标最开始是放在私营上面的， 这种私营的比国营的更具备创新目光，但是她没想到最后达成合作的竟然是一家国营服装厂。
随着下海潮的热度，民办服装厂越来越多，冲击了传统的国营服装厂，这些服装厂就是日后九十年代下岗潮的第一批先驱。
和杨曼达成合作的这家国营服装厂叫金利服装厂，从进入八十年代，效益就一年比一年差，现在还能勉强收支平衡。
是叶婷给她介绍的人，对方在得知杨曼就是美好服装厂那个神秘的设计师之后，面对杨曼提出的拿货和分红的条件，在经过对方领导层的再三商议之后，同意了合作。
因为杨曼提出了分红的条件，所以她没提免费拿货，这就是个赌，赌分红多，还是免费拿货赚，杨曼看好自己。
等签订了合同，都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杨曼又找了两家高端将女装合作，她得防备着美好服装的王梅在知道她跟金利服装合作之后断了她的货。
进货的事情解决之后，杨曼和余富就回了广城。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着商场的门店装修出来了。
这么大的门店装修不是简单的事情，何况设计图有很多做法工人们都是第一次遇见，返工的次数很多，宋航对这次作品非常期待，他很清楚，如果杨曼的这家店铺装修效果很好，那就是他日后的活招牌，所以他对店铺的装修简直比杨曼还要上心，一有空就过去建工，对装修的细节抠得非常到位，不许工人敷衍了事。
等店铺装修好，都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这个时候，杨曼已经给金利设计了五款服装，都已经开始生产了。
参观店铺的这天，徐衍特意请了假，陪她一块进城。
当他们走进彩虹条纹布掩盖的店铺，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宋航将总开关拉上，随着灯光的亮起，做完了卫生的门店展示在他们面前。
天花板做了吊顶，不是现在普遍的铝扣板吊顶，而是石膏板满铺，刮腻子，灯带和筒灯就藏在天花板上，每个灯点位都经过精心设计，店里光亮十足。
余富兴奋地说道：“是不是感觉好像在外面一样，太亮了！”
宋航笑道：“就是费电。”
杨曼没说话，静静地参观每一处细节，地上通铺这白色的瓷砖，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的明亮，收银台是大理石的，本来杨曼想要岩板，但是这个年代还没有那个岩板。
店里的墙壁都是白色墙板，这东西好不容易才在广城最大的装修材料市场找到，光运输费都花了好几百块。
但是效果确实比单刮腻子要好看得多，门口原先的卷帘门也换成了落地玻璃，整个铺子都呈现出杨曼想要的感觉，明亮大气，上档次。
徐衍笑道：“这么漂亮的装修，也不知道里面的服装要卖多少钱才合适。”
杨曼真心实意地对宋航笑道：“真的太谢谢你了，宋航。”
宋航笑道：“我还得谢谢你呢，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原来装修可以这样漂亮。”
又经历了半个月的铺货，服装店终于要开业了。
原定就是余富带着许二妞过来，再加上一个新来的员工，但是临到开业前夕，杨二妹找杨曼提出自己想跟着余富过来。
杨许二妞的能力比杨二妹更强一点，所以她想让许二妞先过来，“新店开业，我想着二妞的嘴皮子更利索点，先让她过来镇镇场子，等后面新来的员工熟悉业务了，到时候再调换吧。”
杨二妹没放弃，“可那时候，新店的顾客资源都她都已经掌握在手里了，你还会将她调回老店去吗？再说，你到时候再将她调回老店，她能同意吗？”
杨曼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她看向杨二妹，“你为什么想去新店啊？不都一样吗，给你开的工资也是一样的，新店的压力可能会更大一点。”
杨二妹垂头说道：“我想跟余富一块过去。”
杨曼愣了一下，她立刻就明白杨二妹的意思了，她对余富有意思。
在意识到这个的时候，杨曼是松了一口气的，她最怕的就是杨二妹从此对男人再也没有信任感，可杨二妹还这么年轻，孤独终老太可怜了。但随即她心里又涌上了担心，余富别说对杨二妹了，就是对先来的许二妞也只是将她当成妹妹。
和许二妞比起来，杨二妹更是小孩子，她才十六岁，余富跟徐衍年纪差不多的，两人不太可能。
杨曼一时间无法做决定，“你让我想一想。”
晚上，杨曼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徐衍察觉到她不专心，停下动作，“怎么了，再想什么呢？”
杨曼不想打搅他的兴致，只等他结束之后再说。
等徐衍打来水，两人都擦洗过后重新躺下，杨曼才将白天的事情说了。
“二妹是对余富有意思，但是余富，我看只是将二妹当成妹妹，如果我将二妹派过去，二妹陷得更深，到时候余富又不喜欢她，那不是害了她吗？”
徐衍也赞同她的想法，“我看还是不要派到一处了，二妹还小呢，说不定过两年，她就忘了这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