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会回海西吗?”沈月翔突然问。
“会吧,若有一天能让那些狂妄自大不可一世的人低下高傲的头颅,为曾经犯下的错误而忏悔是多么痛快的事。”萧逸直言不讳,“我是海西人,海外漂泊这么多年,临了也要回到故国,寻一亩三分地,埋葬残躯。”
“所以你造的船也会过烟波海喽?”
“不仅要到海西,还要去海东,我的船能到全世界任何地方。”
“明白了。”沈月翔握着剑,一时心里泛起杀机,来之前他隐隐约约猜到现在的结果,但他没想到他会想杀人。
“你若是受人所托来杀我的,就请动手吧,我死了也无法阻挡科技的潮流了,未来的世界必定是机械大行其道,新事物层出不穷的世界,任谁还指望蒙着眼睛自欺欺人都痴心妄想。”萧逸注意到沈月翔在抽动他的剑,却毫无惧色。
“我没有受人所托,我来的路上没有想过杀你,我很佩服你的聪明才智,只要你答应我不回海西,我就放过你!”沈月翔说。
“我若不答应呢?”萧逸目光如炬。
“那就没办法了。”沈月翔拔出剑,他的内心还在天人交战时,萧逸却动手了,他袖口中火光一闪,沈月翔暗叫不好,想做动作已来不及,只觉的腹部一阵灼热,疼痛击穿五脏六腑,甜腻的血从口中喷出。
他忍着剧痛在地上翻滚几下躲开萧逸继续射出的子弹,撞碎窗棱子跳到院中,工厂里手持火枪的安保队正从四面八方赶过来,沈月翔不敢停留,强忍剧痛跃过围墙,踉踉跄跄钻入黑暗的林莽之中。
血仍旧不停地向体外流,沈月翔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半人高的荒草中走着,意识因为缺血的缘故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脑袋炸裂般胀得难受,他走出树林时再难支撑,视野在李秋阳和李昆吾迎面冲过来时彻底熄灭。
他再次醒过来时,看到的是微微摇晃的木制屋顶,秋阳趴在一旁的椅子上打瞌睡,她长长的眼睫毛覆盖着发黑的眼睑,头发乱蓬蓬的,一看就没休息好。
沈月翔想坐起来,轻轻一动,腹部便传来排山倒海地疼痛,他撩开被子才发现自己浑身赤裸,腹部缠着几圈厚厚的纱布。
沈月翔的呻吟声,惊醒了李秋阳,她发红的眼睛露出惊喜,“你醒啦。”
“我这是在哪里?”沈月翔听到窗外的海浪声。
“在回地泽的船上,你昏迷了整整三天,大夫说还好你命大,子弹只差一寸就击中你腹部的大动脉,谁开枪打的你,是萧逸吗?我一定替你报仇。”秋阳咬牙切齿道。
“给我端杯水好吗?”沈月翔不想再提萧逸了,若不是那晚萧逸先下手为强,说不定他已人头落地,所以这个事也不算什么恩仇情怨,只怪自己棋输一着,没想到这个文质彬彬的人出手如此狠辣。
沈月翔连喝两杯清凉的山泉水,大脑清晰很多,他抚摸着秋阳瘦削的脸庞,她白皙的皮肤上还残存着斑斑泪痕,“辛苦啦,让你受惊了。”
秋阳攥住他的手,眼睛里浮现出泪花,“有一阵,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答应我不要再吓唬我了。”
沈月翔点点头,腹部的疼痛让他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如果说以前他只是见过火枪的威力,这一次可是以身试法了,一件小小的藏在袖子里的兵器,胜过一个武士十几年坚持不懈的训练,他终于理解宗一郎和农民决斗后的心情了,他好歹还能击败农民,而自己差点把命丢了,他对武术终极追求的欲望随着这次受伤也慢慢陨落了,至于星辰剑拿不拿还有什么意义吗?
李昆吾推门进来,看到沈月翔醒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对李秋阳说“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要相信东平大夫的医术。”
原来那一日李昆吾请来东洲医生东平次给沈月翔治疗枪伤时,李秋阳听说他要动刀在沈月翔腹部开一个洞把子弹挖出来时,差点拔剑杀了他。
“你感觉怎么样?”李昆吾走到床边,手覆在沈月翔额头上自言自语道“还有点发烧,炎症没有完全消退,东平医生开的药,你一定要及时给月翔吃。”
“我们到哪里了?离地泽还有多远?”沈月翔吃力问道。
“还有半天路程,天河之前就能到青川镇”
沈月翔的伤病并没有向李昆吾预测的那样十天半月就能痊愈,到了地泽以后,他虽然能够下床行走,伤口也没之前那么剧烈疼痛了,但是始终高烧不退,整个人迷迷糊糊,东平次的药吃下去,好一阵,很快又烧起来,在青川镇盘庚数日,李昆吾遍请当地名医,又开无数方子,却全不见效,最后他专程跑了一趟地泽国医院,花费重金请来的地泽医圣傅洛川,老头子从岛西被李昆吾拽着狂奔到岛东,一口水没喝上,就被拉到沈月翔床边。
他仔细检查了沈月翔的伤势,捋了捋沾满尘土的胡须,胸有成竹地对满怀期待的李秋阳和李昆吾说“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他正打算问李昆吾去哪里吃口饭,毕竟跑了三天风餐露宿,没吃过一顿好的,他听说青川镇的冰煮羊非常不错,正打算提议去吃冰煮羊时,却看见眼前那个俊俏的女娃子,抽出一把刀来,向自己跑过来,“我杀了你这老匹夫。”
李秋阳被李昆吾拦腰抱住,她的脚还在空中乱蹬。
傅洛川处于一种暂时的迷茫状态,他不明白眼前这个女娃子怎么了,难道是犯癔症了?
“老先生快走,她可是来真的!”李昆吾声嘶力竭地喊道,“快跑呀,我马上坚持不住了。”
傅洛川反而显得很淡定,他说“病人的伤口发炎溃烂了,若是早些找我,还有救,现在已经深入脏腑了,别无他法了。”
他这一说还了得,李秋阳一个过肩摔,李昆吾怪叫着飞到门框上,将木门砸的稀烂。
秋阳的刀眼看就要划过傅洛川的脖颈,沈月翔拼尽全力喊了一声“秋阳,不要再杀无辜了。”
李秋阳拿着刀停在原地,她浑身颤抖,忍不住抽泣起来,傅洛川恍然明白过来,他转过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深呼一口气,一溜烟跑了。
李秋阳拉起还在地上痛得打滚的李昆吾柔声道“对不起。”眼泪已经崩出眼眶,肆意横流,她扔掉手中的刀,失魂落魄走出门外。
“昆吾兄,你过来。”沈月翔挣扎着坐起来,李昆吾走到沈月翔身边,他没想到努力一场竟换来如此结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也不必太难过,只是我还有一心愿未了,不知你可帮我实现。”
“你说吧,但凡我能做到。”
“我想去秋名山一趟,再去看看小野和三部,如果宗一郎同意,我还想看看星辰剑,毕竟走了那么远的路,不想白来一趟。”
“你的身体能支撑住吗?”李昆吾担忧地握着他的手。
“我毕竟是习武之人。”
沈月翔再上秋名山,凛冬已至,曾经红遍山野的枫树林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叉,嶙峋的山石和光滑台阶上凝满白霜,轿夫们一步一滑费尽九牛一虎之力,抬着沈月翔往上去,走到秋名山立碑处,沈月翔执意不肯再让轿夫们往上爬,他知道再向上山路愈发陡峭了,况且距离秋名山庄不过几百米距离了,就不为难这几位为了区区几两银子,几乎拼了命的老百姓了。
李昆吾给完轿夫们酬金,他们欢天喜地往下走了,秋阳扶着沈月翔,小心拐过一道平台,凛冽的风从一旁的狭谷吹来,谷底背阴侧积了厚厚一层雪。沈月翔一点没感到冷,他的伤口在持续的发热,冷风吹在身上反而降低了身体对疼痛的敏感,他满脑子想的是见到小野和三部结衣后应该说点什么,直到他们走到秋名山庄跟前,才发现这里跟几个月之前相比,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只见秋名山庄门楼上的牌匾歪在一侧,大门敞开,一扇门板在风中咯吱吱的响着,他们走进院中,眼前的景象更令人大吃一惊,东西两侧卧房,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北侧正房上的瓦片几乎落光,像一条褪去鳞片的鱼。院中被人掘地三尺,到处都是两米多深的大坑。
沈月翔和李秋阳面面相觑,难道秋名山庄让人攻陷了,世人谁有这样的本事,能把宗一郎击败。
他们走到后院却看到很多宗一郎府上的仆人正在扛着锄头铁锹在院子里掘坑,一个四十多岁的长发中年男人坐在院子一角的长椅上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喝着茶。
他们目光相对,眼神里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宗一郎先生呢?”李秋阳抓住一个正在旁边挖掘的仆役。
他抬起头道“他逃走了。”眼睛里都是怨愤之情,“自己逃跑了,害的我们在这里天天挖坑。”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喝茶的中年男子站起来,脸上似笑非笑。
“我们来找三部宗一郎先生。”
“你们来晚了,那个狡猾的老狐狸已经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