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们要去找家父?”三部结衣坐在客栈靠窗的位置,她探头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
“是的,我们千里迢迢从海西过来,就是为了拜访令堂,取回星辰剑。”沈月翔满怀希望。
三部撩了撩额前几根修长碎发,她微微皱眉,长长的睫毛闪动两下道“你想从家父那里取走东西,恐怕很难。”她竟然会说青丘话,而且说的相当不赖。
“小野神二也这么说过,说令堂脾气古怪,我还不信,现在你亲口说出,也由不得我不信了。”沈月翔无奈苦笑。
“切,那个大笨蛋竟然敢这样说我父亲,难怪会被赶出去。”提到小野,三部眼前一亮,仿佛回忆起从前有趣的事,她嘴角浮起一弯浅笑。
“小野可是一直对姑娘你念念不忘的。”秋阳斟了一碗茶递到她跟前。
“哼,念念不忘还跑海西去好几年,漂亮话谁不会说。”三部手指在长发上缠来绕去,“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样子,竟然跟一个傻子似的,跑东洲去了。”
李秋阳和沈月翔对视一眼,这姑娘对小野的情谊处处流露,估计他老爹想让她到金山寺当主持的愿望必定破产。
“姑娘可曾见过星辰剑?”秋阳见她单纯,不是遮遮掩掩之人,便想多套一点内情。
“何止见过,本人还拿出来把玩过,平凡无奇的一把剑,沉乎乎的,剑身是红色的,像生了一层铁锈,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宝贝似的藏的那么深?”
“你父亲知道你取剑出来的事吗?”
“当然不知道,要是让他发现,岂不要被揍死。”
“不愧是盗圣三部。”秋阳露出赞叹的目光,“能在你父亲这样的绝世高手眼前,拿走宝剑而不被发现,太厉害啦!”
“哪里,哪里,不过家父没防着我罢了。”三部让人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清秀的脸上泛起红晕。
“既然你父亲是那么难沟通的一个人,不如你把剑给我们拿出来,省得麻烦。”秋阳亲昵地拍了拍三部光洁的手背。
“那可不行,我自己玩玩可以,要是拿给外人,他可能会杀了我的。”
“你是他的独女,他也下得了手吗?”
“下得了,怎么下不了,我父亲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三部噤若寒蝉。
“秋阳,你就不要为难三部姑娘了,今日我们遇见就是缘分,只希望将来秋名山登门拜见宗一郎大人时,姑娘能美言几句,行个方便。”沈月翔郑重地行了礼。
“这都好说。”三部匆匆站起来回礼,她呡了呡薄薄的嘴唇,“我再问一句,他果真会来这里吗?”
他当然是小野了,沈月翔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们当日在布尔班岛约定,以你父亲的住处为地点再聚,小野兄弟一言九鼎,你是了解的,我想他在东洲若得知你父亲迁来地泽的消息,一定第一时间赶来。”
“何况姑娘这等美貌,哪个痴情郎能忍住不见呢。”秋阳添油加醋地赞美道。
三部羞得低下头,“姐姐休的说笑了。”
三部走后,沈月翔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他喃喃自语道“怪不得小野给迷得五迷三道,这姑娘真是清新脱俗,世所罕见。”
秋阳揪住他的耳朵道,“我看五迷三道的是你吧,没见过女人似的盯着人家看,真是丢人现眼。”
“哎吆,哎吆,没有了,她哪里有我家秋阳好看,哎,你轻点,耳朵要掉了。”
十一月,地泽入秋,满岛梧桐叶飘落,风从海面吹来时,叶子漫天飞舞,像一群群色彩斑斓的蝶。
沈月翔与馆主离开赣州去平原参加地泽一年一度的武道会,地泽的武道会是岛国武馆切磋交流大会,也是新人扬名立万的绝好机会,沈月翔本不愿抛头露面,怎奈听馆主说奖金实在可观,如果夺魁,那么给三部宗一郎带的见面礼就有了着落,他思忖前后,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了,星辰剑的事始终在心中隔应着,不如早点了结。便答应了。秋阳听说后,开心至极,她早不想在赣州待着了,一路上趁机游览一番地泽其他名胜,想想就美,三人月初出发,过玉泉,经蓝莲江,登乾坤山,中旬已到梧州,沈月翔听李昆吾说,地泽首富萧逸就在梧州居住,此人天纵英才,野心勃勃,便决定休息几日,前去拜访。
馆主听说他们要去拜访萧逸,大摇其头道“这萧逸热心研究奇门遁甲之术,大炮火枪之类都是他的杰作,此人最瞧不上我们习武之人,我可不想去自讨没趣。”
馆主便留在梧州会馆,沈月翔携李秋阳前往桃花峪,萧逸在那里买下整片山林,一路山明水秀,风景宜人,桃树开始挂果,沿街摆摊设点卖桃者甚多。
到了峪口,只见一片幽静山谷隐匿在枣红色栅栏之后,层层木楼依山而建,一条明丽溪水从谷底蜿蜒而出,溪水上多竹桥木桥,两侧凉亭林立,另有回廊将之连贯起来。
栅栏在峪口处合拢于一扇铁门,门上刷着绿色清漆,阳光一打,明晃晃的。
两名背着火枪的哨兵在门口游走,看见沈李二人过来,一人提枪警戒,另一人上前盘问。
沈月翔说明来意,交上名贴,他在地泽半年,简单的地泽话能说的清楚了。
哨兵冷着脸看看二人,便从铁门旁边的小木屋中唤来一人,将名贴交与他,来人匆匆由栈道往木楼方向去了。
半晌,来人自栈道中回来,在哨兵旁耳语一番,哨兵频频点头,拿出钥匙,打开大门。
“请把二位的佩剑留在这里,我们代为保管,等二位出来时再归还。”哨兵指了指沈月翔和李秋阳的剑。
沈月翔和李秋阳便解了佩剑,随哨兵进入山谷。
山谷幽深,婉转曲折,外面看到叠在一起的层楼,其实有着相当距离,沿着涂了桐油的木质栈道走出两百步,视野忽然展开,溪水汇聚在一片浅滩中,形成一个小湖泊,秋风吹落的叶子浮在上面,叶子下面,游动着一群群白鲢。
再走五百步,谷口收拢,层楼已在身后,头顶只剩一线天,两侧崇山峻岭,犬牙交错。
栈道在谷中如蛇似的钻来绕去,又行三百步,终于抵达尽头。
一座大型山洞映入眼帘,洞中声音嘈杂,人群熙攘,各类工人进出不停,冒着黑烟的煤炉中练着铁,木匠正在给各种奇形怪状的木料抛光,圆筒状的金属在洞口一角堆积如山,沈月翔认出来,那便是,当日与东洲大战时发射骇人炮弹的大炮的炮管。
哨兵领着两人穿过热闹的工坊,进去另一片洞窟,这个洞比外面的洞略小,却格外开阔,洞中央摆着一个结构复杂的机械,它的金属曲轴正在蒸汽驱动下做往复运动,一个穿着汗衫年愈五十的老者正仔细观察机器的各个部位。
哨兵走到老者跟前,向他行礼,并指着沈李二人小声说了点什么,老者点点头,哨兵再次行礼,向洞外走去。
老者抬起头走到二人跟前,尽管头发已经灰白,但他脸上的皮肤却很光洁,没有多少皱纹,鼻梁高耸,五官端正,年轻时也算是美男子。
“跟我来吧!”老者的声音压制住机器轰鸣的杂音,把自己的意思准确传递给二人。
沈月翔和李秋阳跟着老者绕到机器后方,顺着一道螺旋开凿的石质楼梯一路上行,走了两分钟,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已到某处山顶,秋风吹来格外清爽,山顶边缘处有一凉亭,三人落座,立刻有仆役端来茶水。
“听说二位从海西来?”萧逸拢了拢眼前的头发,从下人手中拿过湿毛巾擦了擦脸。
“正是,听说这里有海西故人,特来拜访。”沈月翔拱手行礼道。
“不必多礼,喝茶。”老者先端凉茶一杯,一饮而尽。“那三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打来打去?”
“没有一年完全停战。”沈月翔也不避讳。
“你们是?”老者看看李秋阳,又瞅瞅沈月翔,他们都是地泽打扮。
“我们是青丘人。”
“喔,在下是咸临人。”老者呵呵笑道,“我们两个国家语言既通,容貌上也无区别,不仅一般外人分辨不出,我们自己不说出身,也没人能猜透到底是哪国人,如此血缘相近,却打了一百多年仗,死了无数人,都不知道始作俑者是谁。”萧逸望着山下苍翠之色,仿佛回忆故国往事。“听说青丘顾家天下,已让龙息家族篡了位,顾秋泽纵横一世,也算遭了报应。”萧逸冷笑道。
“前辈当年漂洋过海,莫非与秋泽大帝有关。”李秋阳好奇问道。
“说有关系也算有点关系,说没关系也可以。”萧逸不置可否。“不说这些陈年往事了,二位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既然是海西同胞,能帮上忙的,我一定抵力相助。”
沈月翔刚想问问萧逸是否有远征海西的计划,李秋阳脱口而出,“我们来到这里时为了拜访东洲武士三部宗一郎,您在地泽经营多年,不知跟他相熟与否?”
“三部宗一郎?”萧逸有点惊讶,“你们找他做什么?”
“取一样东西。”沈月翔道
“取什么?”
“取一柄他从海西拿走剑。”
萧逸笑了笑,道“这个家伙很吝啬的,你们想从他手中拿走东西,恐怕很难。”
“你跟他熟吗?”秋阳问道,她想这三部的盖世武功在江湖上名头反而不如吝啬之名,真是可笑。
萧逸为两人添了茶道“不算熟吧,前几年他从东洲过来时,来过一次,说是看看到底是谁搞了这些扰乱江湖秩序的奇技淫巧。”
“喔,你们两人见面一定很有趣。”秋阳拄着下巴,一脸好奇。
“他给我表演了刀术破火枪,我们选了一个射手,向他发射十颗子弹,都被他挥刀挡住。他得意洋洋问我怎样?我说你是一代刀圣,武功登峰造极,而开枪的人不过是个农民,如果没有火枪,一百个农民也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两个农民拿着火枪,从不同角度射击的话,恐怕连刀圣你也招架不住,这就是火枪的意义。宗一郎听了,脸色沉重,末了,他向我鞠了一躬,就去秋名山定居,再不见任何江湖人士。”萧逸叹了口气,“虽然我也为他出神入化的技法所折服,但是武力搏杀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东洲和地泽这几年发生的战争也证明了这一点,我们现在站在一个新时代的门槛上,谁还留恋旧时代,谁就会随着旧时代灭亡。”
“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火枪实在是了不起的武器,只不过装填速度太慢了,而且向下方射击时弹丸容易掉出来。”秋阳仿佛找到了知己,简直对萧逸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说的问题,我已经改进了。”萧逸见一个姑娘竟然对自己的发明如此感兴趣,不禁心花怒放,他叫来下人耳语几句,不一会儿下人拿来一把改进型火枪,“这把枪枪身更短,拿在手中更轻巧,最为关键的是,它的子弹是特制的,从后面装填。”萧逸从弹药袋中取出一颗锥形子弹,拉开枪栓,将子弹放入弹仓,交到李秋阳手上,他指着对过山梁上的一颗桃树,“姑娘可以尝试打下一颗桃子。”
那棵树离他们的凉亭距离超过五十丈,桃子都在随风摇晃。
李秋阳端起枪,屏住呼吸,仔细瞄准,枪口忽然冒出一股白烟,桃树上一颗桃子应声碎裂。
“好枪法!”萧逸鼓起掌来。
李秋阳抚摸着火枪,爱不释手。
“姑娘既然这么喜欢这把枪,送给你好了。”萧逸把子弹袋递给她“再送你两百发子弹。”
“真是太谢谢您啦。”秋阳开心得手舞足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