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曐不好练吧。”沈月翔问
“其中的痛苦滋味,你不亲自体验根本想象不到。”李沧海仿佛回忆起练功的日子。
“不过效果立竿见影,仇人找上门的时候,我已经修到一定层次,他轻松被我解决了。但是我仍旧没有保住我家人,因为鬼曐的初级阶段人会丧失自我意识,我的家人都死在我手中,这不能不说是天大的讽刺。而且从此以后,我就是邪魔歪道的代表,天下正派都追杀于我,我成天不是杀人,就是躲避追杀,直到有一天,我泄露行踪,被江湖上的各路好手围困在法鸿寺。要不是法鸿寺主持元淳大师相助,我恐怕早被那些人烧成了灰。元淳大师劝退众人,并承若亲自看管我,使我以后再不能为祸人间。后来我就住在法鸿寺,跟着元淳大师学艺,本来以为,他要帮我祛除身体内的鬼曐之毒,岂料,大师不仅没有帮我祛毒,还鼓励我继续练下去,因为我已经毒入骨髓,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大师说,只有一条道走到黑,练到鬼曐的最高境界,人的心境才能澄明,万法归宗,邪路走到尽头也能峰回路转,他传我心法,果然五年之后,我便通透鬼曐神功的奥妙,能够控制自己了。”李沧海叹了口气道“元淳大师是个好人,他深知我内力不足,虽然一时能够主导自己,但还有可能会遭到鬼曐之毒的反噬,而我的功夫已经快要抵达顶峰,要是再丧失意识,这世间能阻止我的人不会超过三个,为了杜绝这种可能性,他把毕生内功修为传授与我,然后就圆寂了。临死前,对我说,要我信守他对江湖的承若,切不可再为祸他人。”
“但是你仍然吃人!”沈月翔说,因为亲眼所见,他不能不怀疑李沧海的话。
“你不杀人吗?”李沧海问,“杀人与吃人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我杀的都是坏人。”
“结论别下得太早,世界上既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彻底的坏人,再说好人坏人的标准不都是我们自己说了算吗?按你这种说法,我也可以说,我吃掉的都是死有余辜之人,所以你我并无本质的区别。”
“这……?”沈月翔一时语塞,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是从来没有通彻地想过这个问题,在这腥风血雨的世上,谁没有背负着罪恶呢,就连自己喜爱的秋阳双手也沾满了鲜血。
小野神二对好人坏人的讨论不感兴趣,“您既然武功盖世,为什么要到北冥这冰天雪地上来呢,而且投到官府门下,作为侠士,不都喜欢自由自在吗?”
李沧海笑道,“我在这里不过是因为一个承诺罢了,元淳死后,那些对我念念不忘的人,又回来了,他们不相信鬼曐能够改邪归正,但这些人都是胆小鬼,武功早已被我甩开十万八千里,他们打不过我,就请来了无道,就是十八岁打死我们祖师爷的那位。无道和王道三的比拼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他年逾不惑,早已名满江湖,看到我想起王道三,不知怎的触景伤怀,不愿再下杀手,便提议在倚天苏山摆下擂台,邀请当时天下最着名两大高手与我较量,如果我输了,就要离开中原三十年。你们可知那两大高手是谁?正是二位的师父叶不沾和三部宗一郎。我们在倚天苏山比拼十天,最后无道裁决,叶不沾胜十场排第一,三部宗一郎胜败各五排第二,我败十场排第三。比完之后,我遵守承若,来到北冥这块流放地,为了过得舒服点,便和这里的提督合作,历任提督都很照顾我,当然作为回报,我帮他们抵挡各种明枪暗箭。”
小野和沈月翔面面相觑,“阁下武功都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怎么和我师父比竟未胜一场?”沈月翔难以置信,在他印象中,叶不沾实在没有什么特别过人之处。
小野的反应也很奇特,他对李沧海投出怀疑的目光“我师父刀法独步天下,难道比不过叶不沾?”
李沧海笑道“你们两个小辈见过什么世面?宗一郎那么好面子的人,怎会告诉你他曾被人打败,而叶不沾却是谦逊到骨子里的人。要我对当世之人的武功排个序,第一名没有任何悬念,非无道莫属,我们三人加起来都伤不了他一根指头,然后就是叶不沾、三部宗一郎,我只能忝列第四吧。嗳,不过好长时间不在中原行走了,不知道这十年间有没有新的高手冒出来。”
“应该没有吧。”小野在海西大陆上行走三年,打败天下无敌手,当然他既没有碰到无道,也没有挑战叶不沾。
“也是,像他们三个那样的天才一百年才能出一两个。”李沧海喝完最后一杯酒。“今天和你们两个年轻人聊得很愉快,我看你们俩都很有潜质,但万不可在这里轻举妄动,把性命丢了,那就太不值当了。”
小野和沈月翔告别李沧海,两个人一路无言,头上顶着硕大的月亮,北冥城陷入沉睡之中,两人却仿佛回到了江湖纷争的岁月,几大高手的天王山之战,虽未亲眼所见但通过李沧海的描述也在两人头脑中形象起来。
“你觉得鬼曐的话,有几分可信?”回到客栈中,沈月翔蹙眉问道。
“有什么不可信的吗?他骗我们做什么?”小野丝毫没有怀疑,他琢磨着回去一定找师父旁敲侧击一下,让他老人家大大的囧一回,谁让他狠心把自己赶走呢。”
沈月翔正要说话,李秋阳从二楼探出脑袋,“你们两个喝得可真够久的,天都快亮了,赶紧散伙吧。”
小野谄笑道“看看,李姑娘等不及了,你赶紧上去吧。”
时间又过去两个月,北冥城的冰雪彻底消融,黑森林的松木泛出新绿,荒原上冒出草芽,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漫山遍野,红一片、黄一片、紫一片仿佛七彩火焰。
夜凉湾彻底解冻,固体的世界化为液态,海水上漂着残存的浮冰,海鸟尖叫着从水面上掠过,不时钻进水中,衔出两条小鱼,原先拖运到深港的枯败的船只经过两个月的整修和重新刷漆,现在看起来焕然一新。
北冥城的港口开始接受前往外埠船票的预订。出人意料的是沈月翔三人顺利的获得了北冥府的通行证,好像两个月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活动是场误会一般。这背后自然是李沧海做了尤一凡的工作,馨月号的起锚时间定在两个星期之后,李秋阳已经迫不及待想到海上去看看了。小野告诉她,在海上远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你晕船就会像怀孕一样吐个不停,而且前往地泽至少要在烟波海上航行两个半月,船的地方那么狭小,人在上面时间长了就会觉得寂寞无聊难以忍受,但与最后一点相比,前面这些困难根本不值一提,他们的船有五分之一的概率遇到烟波海上的飓风,碰上飓风沉船的概率大概有一半,所以没有一定胆量的人,是决然不敢踏上远航的木船的。
另有一件事,小野与沈月翔也产生了分歧,他不认为宗一郎在地泽,因为他从没听宗一郎提到过自己在地泽有什么朋友,沈月翔却相信无疾的判断,毕竟小野离开东洲有五年的时间了,宗一郎搬家也不能写信告诉他,他们争执不下,最后由秋阳定下决心,小野先去东洲,沈月翔和李秋阳先去地泽,然后宗一郎在哪里他们就到哪里汇合。
他们以为分别的日期临近,几乎天天在一起,喝酒、打猎、玩牌,到大校场看格斗赛。以至于有一天小野说,他看秋阳可爱的紧,不知能否给他一个追求的机会。秋阳说,如果三部结衣听到你说这话,你想想会有什么后果吧。小野说,无所谓啊,反正她也不能漂洋过海的,秋阳说,总有一天会见到她的,这些话一定当面转达,小野当了真,哀求秋阳好几天才作罢。
然而个人的愿望在大的形势变化面前,往往不堪一击,北冥城平静的表面下,蕴藏着巨大的危机,茫然无边的黑森林中一股危险的力量正在秘密集结,他们后来的行动,直接使三人漂洋过海的活动暂时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