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商税之误
大明财政的问题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清楚。
周梦臣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是给嘉靖听大明财政制度现状调查。毕竟嘉靖从来不是傻子。如果说嘉靖对大明的情况没有全面地了解,这是真的。但是如果说嘉靖对大明现状完全不了解的话,那就是笑话了。
须知这位皇帝一上台就清除皇庄,在很多的地方清丈土地,甚至有些历史学家都认为张居正的政策,在嘉靖前期改革之中都能看渊源。
只是人心易变,当年欲为圣君的皇帝,已经变成不想麻烦的皇帝了。
周梦臣要给嘉靖说的,就是能快速增加朝廷财富,又动静小,而且最好在大同作为试点来做的事情。
这不与周梦臣一直思索的工商税联系起来了。
周梦臣说道:“陛下,我大明赋税年不过两千六百多万石。不可谓不多也。但是为什么朝廷为什么捉襟见肘,该因商税不足。”
嘉靖听了,有些疑惑说道:“商税不足?”
周梦臣其实也知道,大明两千六百万石的田赋,不能说多。只是不能过问而已,无他,嘉靖初年的改革,也是动田赋的,其中有多少问题,为什么嘉靖最后不推行下去了,这些事情周梦臣不去问也知道,其中肯定有很多困难与问题。嘉靖就是当事人,他比周梦臣更清楚其中到底有什么事情。
所以,周梦臣直接略过田赋,直接说商税。
周梦臣说道:“臣言之商税。并不是朝廷之商税。而今臣自己的划分方法。士农工商,此乃四民。士人为朝廷效力,家中有土地依然要交税,不单独划分。而共工匠除却为朝廷服役之外,他们生产出来的东西,或者提供的服务,也是要用钱交易的。故而臣将工商合并为一。天下之税,非农即商,非商即农。农税就是田赋劳役,而商税就是各种赋税统一,比如盐税。门税,铁课,矿税,塌税。关税等等。”
周梦臣也知道,他自己这个分法,其实不够合理与客观。比如盐税。与其说盐税是商税。不说是人头税的属性更多一些。
只是周梦臣也是为了让嘉靖更好地理解。很多细节都忽略了。
嘉靖点点头说道:“如此分法倒也新鲜。”
周梦臣说道;“大明商税有多少?恐怕陛下也不清楚吧?”
嘉靖听了,微微一愣。他知道大明田赋每年两千六百万石的定额。其中有四百多万石运输到京师之中,其余的粮食要折银,要么留存。但是商税到底有多少?嘉靖却没有关注过,无他这些赋税科目既多,数量又少。很多赋税又不是户部掌管,分属地方的有之,分属各部的有之。
他只是记得,今年的盐税大概有一百万两出头而已。
其他的赋税到底有多少。他还真不知道,甚至有些赋税的名目,也是从周梦臣这里听到的,之前根本没有听到。
周梦臣见嘉靖的表情如此,就继续说了下去。说道:“臣其实也不知道具体数目,盖因太多太杂,也太少了。但总数臣是有估计的。大概一二百万两之间。最多不过三百万两。”
嘉靖说道:“如此说来,也不少了。”
周梦臣说道:“陛下可知道,前宋的商税数目有多少?”
嘉靖说道:“多少?”
周梦臣说道:“前宋赋税最多的时候,大概在五六千万贯上,其中有一半以上都不是田赋。”
嘉靖听了,下意思说道:“五六千万贯?其中一半?”
周梦臣说道:“正是。”
嘉靖陡然起身,脸色阴沉下来。心中暗道:“他们偷了朕的钱,偷了朕的钱。”
一贯铜钱,大概就是一两银子。
或许有人说了,一贯不就是一千枚铜钱。之前不是说明代一两换不了一千个铜钱。却不知道宋代还有省陌这个花样。也就是七百,或者八百,铜钱做一贯钱来算。总之古代在钱上的花样,一点也不比现代人在金融上的花样少。
只能大体估算宋代的一贯与明代一两之间大体相当。
片刻之间,嘉靖就收敛了情绪,说道:“还请先生细言之。”
周梦臣说道:“其实这样的结果。并不出乎意料。主要是我朝与前宋立国之初面对局面不一样。前宋承五代之积弊。五代之时,为了养兵,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单单田赋一样,虽草木亦为税,即便家中有一颗枣树与柿树,也要按树而征。至于各种专卖,盐,茶,铁,酒,香料,明矾,等一一征税。至于商税,天下变色场务,法网细密,商人不可逃。”
“即便有宋一代有说宽松,但是根底未变。”
“而本朝却不一样。本朝承太祖奉天安民,一扫骚腥,然大战之后,百废待兴。太祖皇帝为政宽仁,与民休息。田赋每亩不过数升,而商税不过三十税一。此乃本朝远胜于前宋之处。”
大明太祖皇帝不管对官僚如何狠毒,对士大夫如何不屑,但是他对百姓的爱戴,却是实实在在的。甚至可以说,大明能延绵这么多年,都是太祖遗德所在。如果真如文人士大夫说太祖如何不得民心,大明能延绵这么多年。
后世什么晋商,徽商,都发源于明朝。但是宋朝何曾有什么强大的商人团体?两者区分可见一斑。
只是嘉靖此刻想到却不是周梦臣所能猜到的。嘉靖暗道:“太祖皇帝也真是的,弄得我而今好生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他想要效仿前宋,将什么各种大宗货物都专卖了。那时候他岂不是有钱了。
但是他也知道,有祖制在先。他真要这么做的话,会在朝廷上弄出很大风波的。
周梦臣继续说道:“当然了,朝廷商税征收不多。固然有税率的原因,但还有其他原因,就是赋税征收是一件非常繁琐的事情。比如一车江南的丝绸,从南方运输到京师,按理说,最少征三四次税。但是真有可能一次也征收不了,无他,运河上有多少官船运输货物,简直是数不胜数。在加上下面的小吏,利欲熏心。只要给他一些钱,哪里还记得朝廷赋税之事。纵然是朝廷缴纳了朝廷赋税,也是没有定数的。根本不能做严格的定额。朝廷定下一个赋税额度,多则伤民,少则便宜了下面的贪官污吏,臣记得有一个官员,在九江关上,仅仅用了半年,就征收了朝廷的定额,结果他大开关市,分文不取了。”
“有些事情,臣不好说。比如盐税。大明何处不吃盐?一年下来只有一百万两。臣-----”
周梦臣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也算是日常给严嵩上眼药。因为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盐税上的人都是严嵩的。毕竟严嵩怎么可能放过这一大块肥肉。不过,在周梦臣看来,盐只有这么一点赋税也太不应该了。
如果周梦臣没有记错的话,盐的价格应该在二十几文一斤,大明四五亿人,还有一些地方也用盐,比如皮革的硝制,等一些地方也要用盐。
这简直是一个笑话。
嘉靖脸色不变,似乎没有听进去,说道:“周梦臣,不要废话了。直接说说你的想法吧。你从来不会无的放矢的。既然你长篇大论说了这么多,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说说,朕也听听你的高见。”
果然周梦臣了解嘉靖的同时,嘉靖也算是摸清了周梦臣。知道周梦臣说了这么多事情,定然是有自己的解决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