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沉住气
周梦臣问道:“何人?”
张居正说道:“丰城侯。兔毛川一战,京营大出风头,朝廷上下,包括陛下在内,都是大喜过望,而主持此事的丰城侯,更是威望很高,甚至有人说是丰国公在世。我跟很多同僚议论,都认为这丰城侯。即便生前不封国公,死了也追赠一个的。在京师也算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虽然不能与两位阁老相比,但是在很多事情上也是有他的权威的。特别是在边事上。”
“毕竟,勋贵与皇家关系密切。虽然勋臣屡次出乱子。但是总体上来说,陛下还是相信勋臣一些。而且你与丰城侯家也算是儿女亲家。彼此之间有些话,也是好说的。”
周梦臣心中暗道:“我该怎么打动丰城侯啊?”
周梦臣与丰城侯家这个儿女亲家,八字还没有一撇的。要娶妻那个小子,今天还尿了他爹一身。这种儿女亲家,不过是口头上的。真要出什么事情,说取消,也就取消了。
所以,根本上还是利益。
只是这利益从什么地方来。
周梦臣一时间想不起来。
张居正见周梦臣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也没有想在这里多留。说道:“对了,老师还让我传话,让你得空去一趟徐府。你觉得怎么样?”
周梦臣听了,说道:“本来准备去的。但是张兄这番话,我岂能不知道该怎么做?就请转告阁老,说周某人不得圣命,不敢结交大臣。”
张居正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事情,你看你自己怎么办了?而今也不是叙旧情的时候,我就告辞了。”
周梦臣也没有留。
今后几日局面。正如周梦臣所料。嘉靖少有的在西苑摆了一场宴会。马芳以下几十员将领参加。
嘉靖手腕何等厉害。在宴会上三言两语,将惹得这些将领纷纷效死。三两碗猫尿下肚,这些将领更是放荡形骸起来,甚至有一些将领,当殿脱去外衣,让嘉靖看他的伤口。
周梦臣在高级将领安排上或许有些私心。毕竟中上级将领安排必须要考虑政治因素。但是中下级将领安排上。却是从无私心的。可以说可以入京的这些将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敢单骑冲鞑子骑兵好汉子,一刀一枪从下面杀上来的。伤痕累累都是轻的。
很多将领身上都有非常醒目的好像蜈蚣一般的伤疤,这都是缝合伤口留下的痕迹。
刚刚发展出的外科手术,还没有到考虑外形的时候,只要人能活下来就算不错了。
嘉靖更是在宴会上赏赐出数万两银子,又是赐衣,封妻荫子云云。
可以说,一场宴会下来。嘉靖皇帝在这些将领眼中立即变得不同起来。之前大同籍的将领,私下里没有埋怨朝廷如何如何?甚至稍待上皇帝老儿。但是而今,他们一个个觉得,皇帝是好的,定然是有奸臣从中作梗。这个奸臣自然是严嵩了。
一场宴会下来,嘉靖尽收军心。
嘉靖自己也喝得很痛快,无他,这些将领都是粗人。即便马芳在战场上粗中有细,很是精明。但是在这种场合,他的脑袋也是不够用的。毕竟,嘉靖做皇帝的手腕很高,糊弄他们几乎是降维打击。再有就是皇帝在这个时代,简直自带降智光环。很多人被皇帝亲自宴请,只顾得高兴,也没有想背后的情由。
嘉靖也很喜欢这些人。无他,他们心眼如何,嘉靖一眼能看透。而那些如严嵩徐阶一般的聪明人就不一样了。
嗯。对了周梦臣也让被嘉靖划进这个行列之中了。与这些聪明人打交道太费心思了。
黄锦扶着他,颤颤巍巍的回到宫中。嘉靖说道:“都是我大明的好儿郎。比仇鸾之辈,强太多了。”
黄锦小声说道:“皇爷小心,皇爷小心脚下。”
好容易才将嘉靖扶到了床榻之上,立即轻轻的为嘉靖换衣服。嘉靖眼睛忽然睁大,问道:“周梦臣在干什么?”
黄锦说道:“周梦臣每日都到宫门抵牌子,然后就回家看儿子了。对了,奴婢似乎听说,他想要去看看西山运河的进展。”
嘉靖眼睛之中神光暗淡了一些,问道:“就这些?”
黄锦说道:“就这些。”
嘉靖口中喃喃地说道:“小儿辈长了狐狸尾巴了,就不可爱了。”声音很低好像自言自语。黄锦也没有听清楚,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陛下,您有什么吩咐?”
只听嘉靖的鼾声大作,却已经是睡了。
黄锦连忙给嘉靖更衣,服侍嘉靖上床,并叫来两个宫女来暖被。这才悄悄地放下布幔,让几个太监在床脚站着伺候。他悄然退了出来,在外面的小房子里面也要眯上一会儿。
周梦臣收拾了东西,带着一家老小,有几分秋游的意思,一路在百余骑兵的护卫之下,向北京西北方向行进。还没有到了山脚下。徐杲就出来迎接了。见了周梦臣立即行礼说道:“弟子拜见恩师。”
周梦臣说道:“起来吧。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徐杲说道:“已经安排妥了。老师是立即过去吗?”
周梦臣说道:“不急,先看看西山运河,到底弄得怎么样了。这一条运河关系到大同用兵后勤,是再重要不过的。我不亲自看看,我不放心的。”
徐杲说道:“弟子惭愧,辜负了老师。”
周梦臣说道:“何出此言。这毕竟是第一次。出问题是很正常的。这运河修上两三年都是正常的事情。我虽然觉得这运河越来修通越好。但是要尊重现实的客观规律。潘主事在吗?”
徐杲语气之中带着佩服,说道:“他今年一直在工地。几乎没有回过北京城。”
周梦臣说道:“去看看。”
从山脚下到第一道水闸,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好在为了修建运河,硬生生在桑干河,不,而今应该说是卢沟河岸边修出一条路,当然了,仅仅是平整了一下。仅仅能走马车而已。
桑干河与卢沟河,可以说是一条河不同河段的名字。
而桑干河与卢沟河的分界线,就是太行山。在太行山之东,是卢沟河,在太行山以西是桑干河。不过具体分界却没有怎么说。毕竟古代地理划分都是粗的,根本没有具体到那一个节点是卢沟河与桑干河的分界点。
而太行山中这一段河道,也少有人烟。怎么说的都有。
而北京人觉得这个运河在山中,就称之为西山运河。这个名字反而成为这个工程的定名。
下午时分,周梦臣才来到了,第一道水闸处。这里有一个卫所,叫做沿河口所。是一个百户所。而第一道水闸就称为沿河闸了。
周梦臣到这里一看,就知道选在这里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沿河口所以东的河道都是比较宽的,两岸平地也不少。但是在沿河口这里,河道有一个近乎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绕过了一座大山。河道收窄了近乎一半。
在军事上,在这里只需少许驻兵,就能封锁住沿河而下的敌军。在工程上,在这里修建堤坝,工程量会少得多。而且这座让河道不得不避开的大山,分明是一座石头山。根底结实。再这里修建的话。会不用担心河流从两侧分流。
当然了,设想是好的。问题是第一次修建这样的大工程。用得又是新材料。难免出问题。去年一个冬天,潘季驯与徐杲合力,才修建了这一道水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