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原来如此
夏府。
曾铣将山西镇的各种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说道百姓被边患之苦,粮草支运之苦,等等,忍不住壮怀激烈说道:“夏公,边患日重,山西百姓思朝廷振作,一大破鞑虏,使得内外得安。”
夏言捻须说道:“百姓之愿,难道不是老夫之愿。”说着,夏言拿着一邸报,将其中关于边患的一封封都拿了出来,将整个桌面都铺满了。说道:“我在内阁,日日见此,难道没有锥心刺骨之痛。然天下人称老夫为丞相,但是我能做的也不过选人任将,大事还是有下面人做的。”
曾铣听到了这里,内心一动,对夏言所言之事,有所预料。
接下来,果然不出曾铣所料。
夏言说道:“本堂欲以君为三边总督,将边关之重,寄予君手,君何以教我?”
曾铣听了,立即起身说道:“谢过夏公。”如果说他没有想过他要去边关任职,是不对的。他对他的去向有两个猜测,一个就是留在京师,另外一个就是去边关,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去当三边总督。
因为曾铣在资历上是有所欠缺的。
他而今仅仅能挂上侍郎级别的官衔。而三边总督一般是挂兵部尚书衔。
曾铣是高任了。
没有夏言的支持,是不可能达到的。
只是让曾铣立即就三边总督一任发表看法,却有一点难了。他之前觉得他只会担任一地巡抚,没有想过三边总督之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夏言也看了出来,招呼一声,说道:“换茶。”
重要的不是茶,而是给曾铣一些整理思绪的时间。
立即有人为他们换了新茶。
一个老仆悄然过来,将一张纸递给了夏言。
夏言看了,叹息一声,说道:“原来如此。”
曾铣凑趣说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夏言说道:“一件小事而已。”随即将周梦臣昨夜得罪嘉靖皇帝的前后,给说了。
夏言在宫中也是有眼线的。
当然了,这个眼线地位不高,说得有些人云亦云了。在他的口中,周梦臣是处心积虑想以水银有毒,令陛下废金丹。夏言说完之后,叹息一声,说道:“周梦臣毕竟是刘麻城的弟子。也是我辈中人。”
曾铣说道:“如此也算忠烈之辈,自然要救上一救。”
夏言说道:“那是自然?不过也不急,咱们这位陛下,盛怒之下,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但是怒气过了,还是讲道理的。如果周梦臣昨日死了,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昨日没有死,想来,他毕竟是朝廷命官。还是要过内阁的。到时候再想办法便是了。先说正事。”
曾铣也是言归正传,说道:“夏公,我在山西任职的时候,日思夜想,如果令百姓安居乐业。只有令鞑子不南下,而鞑子欲壑难填。欲求鞑子不南下,是绝不可能。”
“故而欲平边患,有上中下三策。”
“上策,效仿成祖皇帝,长车驱漠北。令群小臣服。”
“中策,复套,重设东胜卫,扞卫宣大。”
“下策,无非和亲开关互市耳。”
夏言一听,就知道曾铣的意思了。
成祖皇帝的功业最后是什么样子?而且而今的大明有能力效仿成祖皇帝吗?自然是没有能力的。
至于下策,更不可能。
大明骨子里是很硬气的,什么和亲互市,谁在朝廷之中提出来,就被被喷成筛子。
所以,能用的就是中策了。
夏言说道:“子重有意复套?”
曾铣说道:“此乃平生之愿。”
夏言闭上眼睛,坐在太师椅上,一动一动,陷入沉思之中。
夏言觉得自己在内阁的位置越来越尴尬了。面对皇帝与严嵩的上下夹击,他觉得他越发对而今的情况失去控制力了。内心之中一丝丝求退之心,早已萌发了。只是有些不甘心,就此退出历史舞台。
而今此刻曾铣一番话正中夏言下怀。
他心中暗道:“我如果能令东胜卫重回大明。千载之下,也也算是大明名臣之列了。也算对得起我自己了。”
夏言睁开眼睛,说道:“详细说说。”
曾铣心头大喜,说道:“是。”
随即他从地势,兵力,将领,储备,行军路线,等等,十几个方面细细的说,为什么要复套,如何复套?
夏言细细听着,不时发问。心中暗道:“看曾铣的样子,能不能复套,是一回事,任他为边臣,却是毫无问题的。”
就在夏言与曾铣为边关之事,细细商议的时候。
周梦臣也在牢中奋笔疾书。
他关进牢房之中,到而今已经十七八个小时了。他仅仅迷糊了一会儿,其余的时间都在推演公式。
如果仅仅将行星三定律,与牛顿三定律写出来,是非常简单的。但是周梦臣要做的并不是将些公式简简单单的写出来,而是要给出推演的过程,以及令人信服的解说,否则光写出这些公式,未必有人信服。
或许是牢房之中情况不好。也或者是周梦臣当年学的时候,有些东西没有搞明白。
从头推演的时候,周梦臣遇见很多问题。而且他手中有很多东西都没有数据。只能空对空。更增加了周梦臣推演的难度。
所以,当藤祥再次推开门的时候,周梦臣还没有搞出来,却已经将房间之中扔出一大片的废纸。
周梦臣抬起头看见藤祥,叹息一声,说道:“我的时候到了吗?还劳请藤兄,将这些东西都给我的大弟子程大位,以他的能力定然能看明白,希望他代替我算完。如此我死也瞑目了。”
藤祥满脸堆笑,说道:“周兄,恭喜。是你对了。”
随即藤祥将王永宁殿前发病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周梦臣听了,双眼愣住了。似乎没有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藤祥以为周梦臣傻了的时候,周梦臣忽然大笑起来,只是这笑声却很有问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一阵的,听起来好像哭一般。
周梦臣满脸通红,喜不自胜,好像所有的血都冲到了脸上,大声说道:“我说吗?我好歹也是混过实验室的,虽然算起来出来五六年了。但是这样的小实验是不可能搞错的,搞错了,导师非打死我不可。怎么可能出这样的事情,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周梦臣其实一直没有想法明白,王永宁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实验问题,不区区检查实验器具与流程,空想是没有什么用的。他也没有多想。抓紧时间做别的。
此刻他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出在对于急性理解之上。
医学上急性是什么?
周梦臣记得水银中毒大多是慢性的,只要在剂量足够大的时候,才能呈现出急性的症状。
周梦臣其实并没有去多想这个急性。他想当然的理解急性就是发作快,立即发作的。慢性就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问题。他毕竟不是学医的,有这一点浅薄的理解已经不错。
这样理解也不算错。
但是具体到时间上,却有问题了。
他以为急性是好像是见血封喉一般,一口水银蒸汽下去,立即出问题,却忘记了发作也是需要时间的。
在王永宁呼吸进入大量水银蒸汽十几个小时之后,汞中毒的威力终于发挥出来。
周梦臣在经历过鬼门关一日游之后,终于回到了人间。这让他大喜大悲之余,难免有些失态,有些不该说的话,也大声了说了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