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故是挂着笑容进门的,想到马上要见到心爱之人,心里就泛起甜滋滋的感觉,连带着走路都生风。
可刚一推开门,脸唰地一下就黑了下来。
殿内,乌泱泱的,七八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向他。
从左到右,从床前到桌边,平常和鹿呦玩的好的几个人竟全都在。
秋允之和向元灵两个坐在床边和她小声说着话。
薛玉宸和顾景明、江行舟三人坐在桌边正在议论着什么。
乌林站在一旁眉眼透着严肃,渌澜之身高太矮,半趴在床上,撅着屁股,脑袋枕在鹿呦盖着被子的小腿上。
屋子里灯火通明,简直不要太热闹。
黑衣少年往后倒退两步,回首看了眼身后正挂在当空的圆月,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现在已经快接近亥时末了,狗都睡了,这群人还在这里做什么!!
屋内的人现下都知道昨日是君故把人给抱走的,虽然都挺不爽他这个举动的,但是听到鹿呦说人家是为了救她给她解毒才这么做的,也就不太好发作。
更何况,薛玉宸几个之前还跟他打了一架,还被揍的挺惨,现在看着他就更没啥好脸色,个个都气鼓鼓的模样。
气氛陡然间变得有点尴尬。
鹿呦却还淡定,用手指头戳了戳呆愣的向元灵,示意她把刚剥完皮的水晶葡萄递她嘴里来,同时还张嘴小声对秋允之撒娇道:“允之,我要吃柿饼。”
恰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的君故:“……”她过的还挺享受?
向元灵‘噢’了一声,将手里的葡萄塞进她嘴里,又再剥了一颗。
秋允之拿出小柿饼,一口一口喂她,柔声道:“最后一个了,这个东西性寒,不宜多食。”
鹿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乖巧的不行。
乌林在旁边看着,眼都红了,作为哥哥,他竟然连床边的位置都抢不到!只能站在她们俩身后,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妹妹。
顾景明上次被揍的心理阴影有点大,现下看到那少年,就有点犯怵,没敢再和之前一样嚣张。
黑衣少年冷着脸,扫视了一圈众人,不客气道:“这么晚了,你们还在这儿干嘛?是青云宗没地儿给你们待了吗?”
其他人都没吭声,唯有薛玉宸站了起来,直视他道:“我们来看看呦呦怎么了?这么晚了,你不也来了吗?”
薛玉宸长得器宇轩昂,高大结实,甫一站起来就把殿里的烛光遮了大半,之前因为担忧鹿呦急得一晚没睡,现下看到罪魁祸首就气不打一处来,身上散发着不善气息,大有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意味,虽然他打不过,但也不带怕的。
君故与他身高相当,看着却要清瘦的多,但他身姿挺拔,秀直如松,一身黑金暗纹的广袖玄衣穿在他身上,虽飘逸如画,却也有种说不出的威慑、冷桀之意。
他缓慢抬睫,瞥向那紧身束袖的少年,狭长的眸里闪过一抹瘆人的寒光。
薛玉宸却不避不躲,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唯有一派朝气朗朗,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血气方勇。
“你掳了呦呦在先,进来后也不打招呼,倒先质问起人来了,又是哪门子的规矩和道理?”
说这话的竟然是秋允之,声音清凌凌的,语气却极犀利,喂鹿呦吃食的动作反倒十分温柔。
“???”黑衣少年眼里划过不可思议,他,居然被自己的徒弟给训斥了?
虽然只是个挂名的徒弟,但哪有徒弟训师父的?简直是目无尊长,倒反天罡!
但离谱的是,这口气他现在还不得不咽下。
袖下的拳头捏了又捏,牙关咬了又咬,再抬头看向鹿呦时,却变成了一脸纯良委屈的模样:“连师姐你也觉得我不对吗?”
鹿呦还在恼他不由分说亲她的事,还有强行抱着她玩‘跳楼机’的事,再加上听了两嘴他和长泽风的对话,便就知道他说长泽风拜托他照顾自己的事纯粹就是瞎几把胡扯,当下才不会被他这副可怜样子迷惑,气哼一声,别过了头去。
她这一别头不要紧,别的某人心都一凉。
这屋里所有人都可以质疑他,不待见他,可她怎么能跟着别人一起同仇敌忾?
他心里也闷了些气,微微垂下眼,呼出一口浊气,双手拉住门扉,低沉的嗓,略有低落道:“行,既不待见我,我走就是了。”
身子往后退一步,不轻不重地阖上门扉。
原是想直接走的,却不知怎的,脚下像生了胶似的、伫在了檐下,望着雕花的格栅门,一错不错,简直要望眼欲穿般。
可等了好久,竟都没等来她的一句挽留,这才一拂袖,气恼地闪身离去。
殿内,向元灵看着鹿呦,凑近小声说道:“呦呦,我怎么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可怜呢?”
“啊?”鹿呦微微蹙眉,“可我怎么觉得他都是装的呢?再说了本来就是他不对啊。”
可能是因为这人和云义长得实在太像,鹿呦老是下意识把两个人代入到一起。
不过,云知还可不会这么忍气吞声,这世上,谁敢违逆他啊……
鹿呦不自觉地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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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殿里热闹非凡,云梦楼里却只有一片冷冷清清,四下阒然,寂寥而落索。
月光清冷皎洁,如冬日霜雪,从月洞门里倾泻迤逦进来,照着地板上被风吹落的海棠花,和那跪在地上已不知多久的少年。
清姿明秀的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脊背挺得笔直,眼睛却低垂着看向地面,淡澈的瞳珠掩在长睫下,空洞而无光,像被垂下的阴影所吞噬。
“你还跪得住啊!哎呦!”
姬怀朔拍了下大腿,在灵海里急得团团转,“你师尊现在知道你入魔的事了,少不得要把你交给你们宗门审理,你们云境界对待魔修可从来没有手下留情一说!要不,趁你师尊来之前,咱们先跑吧!跟我去魔界,不比你在这儿逍遥自在?受这窝囊气!”
少年没有说话,冷峻的面庞也似被月光的清霜所拢住,变得淡漠而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