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皇帝悠悠叹了口气,打破了大殿内剑拔弩张的死寂,“柳爱卿,你这又是何必呢?”
这看似温和的一句话,却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析并定义了这场争吵。那告状的御史言官,原本还强撑着故作镇定,此刻却如霜打的茄子,僵立在原地,脑袋无力地低垂,死死盯着脚尖,活像个犯了错等待发落的孩子,身体微微颤抖,额头上又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在大殿金黄的光线映照下,闪烁着不安的光。
周围的武勋世家众人,脸色瞬间微妙地一变。起初他们为柳林发声,不过是基于武勋群体的抱团本能。
柳林,没有科举的光环,也非出身名门望族,全凭一场场硬仗,一车车从边关用传送阵运到洛阳的蛮族首级,实打实挣下如今的地位,自然被纳入武勋之列,他们在此时出言支持,更多是出于维护群体利益的考量。
其实在心底,不少武勋对柳林是心存芥蒂的,他打破了武勋世家晋升的传统节奏,让众人感到一丝威胁与不适。
然而,皇帝这句“柳爱卿”,宛如一道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柳林刚刚那般强硬,甚至说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般决绝的话语,丝毫没给言官留余地,可皇帝不仅未动怒,还如此亲昵称呼,无疑是明确站在了柳林这边。这一态度转变,如同一根指挥棒,瞬间改变了朝堂风向。
一时间,原本还心怀各异的群臣,仿若被无形的手推动,纷纷调转矛头,对那御史言官展开了猛烈攻击。
一位身形富态的文臣,平时总是笑眯眯的,此刻却满脸怒容,手中的笏板用力指向言官,大声呵斥:“朝堂之上,岂是你能信口雌黄之地?仅凭一张莫须有的画像,就妄图污蔑功臣,你置朝廷律法于何地?置陛下的圣明于何地?”说罢,还重重地“哼”了一声,鼻孔出气,脸上满是不屑。
武勋世家中,那位满脸横肉的武将,又一次跳了出来,他本就因刚才的事憋了一肚子火,此刻更是暴跳如雷,几步冲到言官面前,用粗壮的手指几乎戳到对方脸上,怒吼道:“你这狗东西,今日若不给柳将军一个交代,老子就算抗旨,也要把你这满嘴胡言的家伙揍个半死!”他双目圆睁,满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根根暴起,活像一头即将失控的猛兽。
老将也再次发声,他虽年事已高,声音却依旧威严有力:“平日里看你在朝堂上夸夸其谈,以为你有些见识,没想到今日竟做出这等糊涂事!柳将军的功绩,天下皆知,你却要颠倒黑白,背后到底有何居心?”说罢,气得连连摇头,花白的胡须随着情绪抖动。
其他大臣们也纷纷附和,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大,如汹涌的潮水,将言官彻底淹没。有人满脸愤慨,痛斥言官居心不良;有人则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仿佛在看一场热闹;还有人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息,实则是在跟风表态。
大殿内,气氛愈发喧嚣杂乱,争吵声、指责声此起彼伏。殿外,阴云愈发厚重,滚滚雷声接连不断,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落在殿顶,仿佛也在为这场朝堂闹剧助威呐喊 。
老太监扯着那阴柔尖锐的嗓子,喊出一声“肃静!”,声音像是锐利的针,瞬间刺破朝堂上激烈争吵形成的嘈杂气泡。
原本鼎沸的人声瞬间消散,殿外磅礴的雨声趁机涌入,豆大的雨点砸在殿顶,发出密集的“噼里啪啦”声,让这原本金碧辉煌的大殿,无端添了几分紧张肃杀的氛围。
皇帝轻咳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自古以来,风闻奏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言路不可堵塞,也不能随意给人定罪。不过一点小事,诸位爱卿不必如此大动干戈,他不过是尽人臣之本分罢了。”
这话一出,朝堂上众人神色各异。武勋世家的武将们,有的满脸不甘,紧握着拳头,关节泛白,显然对皇帝这和稀泥的态度不满,他们本想借着柳林这事,好好打压一下文官集团,如今计划落空,心中满是愤懑;
有的则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暗自思忖着接下来该如何重新布局。而文官们,那些原本积极为言官开脱的,此刻脸上浮现出一丝隐晦的得意,仿佛在庆幸文官集团逃过一劫;
也有一些老谋深算的,眼神中透着思索,揣摩着皇帝此举更深层的意图。
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皇帝的目光仿若一道实质的枷锁,紧紧锁住柳林。
柳林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每一根寒毛都竖了起来,那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愈发强烈,仿佛只要稍有异动,就会被瞬间撕成碎片。
他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都未曾畏惧,此刻在这朝堂之上,却感受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压迫感,那是权力带来的无形压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皇帝盯着柳林,再度开口:“柳爱卿啊,你第一次来这洛阳上朝,这朝堂之上给你的感觉是什么?”
刹那间,所有目光如聚光灯般,齐刷刷射向柳林。那些世家出身的官员,眼神里或多或少带着些审视与不屑,似乎在看一个闯入他们领地的异类;
而一些同样出身底层、靠着自身努力爬上来的小官,眼中则满是同情与担忧,他们深知柳林此刻处境艰难,一个回答不好,便可能万劫不复。
柳林心中忐忑,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但多年的战场生涯让他迅速镇定下来,微微躬身,恭敬说道:
“启奏陛下,今日这大朝会,让微臣深切感受到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天朝威严,如深渊般深邃难测,如海洋般浩瀚无边,实在不是微臣所能轻易窥视的……”
柳林声音沉稳,不卑不亢,表面上是在夸赞朝堂威严、皇帝圣恩,可话里话外又透着一丝谨慎与试探。
他心里清楚,在这权力的角斗场,一言一行都关乎生死荣辱,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
此刻,他小心翼翼地应对着皇帝的提问,内心却在飞速盘算,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在这暗流涌动的朝堂中站稳脚跟……
皇帝突然仰头哈哈大笑,笑声爽朗,在大殿中回荡,震得殿内悬挂的水晶灯都轻轻晃动。他伸出手指,笑着指向柳林,对着群臣高声说道:“你们瞧瞧人家柳爱卿!虽说出身寒微,却怀有敬畏与感恩之心,如此赤诚臣子,朕怎会不喜爱?”
皇帝顿了顿,神色陡然一正,目光威严地扫视众人:“还有,往后若再有人敢拿柳爱卿的出身说事,朕可就真的要动怒了!”说到这儿,他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与得意,“别忘了,他如今可是朕的女婿!”
这话一出口,仿若一颗重磅炸弹在朝堂上轰然炸开。原本还神色各异的群臣瞬间反应过来,一个个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整齐划一地高呼“万岁”。那声音此起彼伏,在大殿的穹顶下不断回响。
众人心里都门儿清,从今天起,柳林这身份可就天翻地覆,要成为朝堂上炙手可热的新贵了。娶了公主是一回事,可皇帝在朝堂上亲口认下这门亲事,那意义可就大不一样了。司马家族枝繁叶茂,朝中妻子姓司马的官员多如牛毛,但谁有这胆子敢和皇帝攀亲戚?除非皇帝自己点头承认。
此刻,文官们纷纷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文臣,此刻也开始琢磨着,该从哪儿找个由头和柳林套套近乎。有的暗自懊悔刚才没在柳林被污蔑时多帮衬几句;有的则想着家中是否有合适的书画古玩,能当作见面礼送去。
武将们更是按捺不住。之前和柳林同在战场厮杀的,想着找个时间摆上一桌好酒好菜,好好叙叙旧;那些还没和柳林打过交道的,也在盘算着如何在下次练兵时,向柳林展示自己的本事,拉近距离。
在这片山呼万岁声中,柳林表面上依旧恭敬地低着头,可心里却波澜起伏。他清楚,自己这命运的齿轮算是彻底开始转动了,往后在这朝堂上,既是机遇重重,却也危机四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