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有一天夜半之时,一个男子站在倚月的房门之前,
我方才知晓,
这几年倚月的临窗独坐,
那说不出的苍寂之感来源于何处。
秋夜里,早已褪去了夏日的燥热,
连晚风都带着些许的凉意。
这几日倚月受了些风寒,还在喝着汤药,
是以晚上入睡的时候,我特意关好了窗户,以免倚月受凉。
夜里,我怕倚月自己又起身坐着,
出门去看的时候,
却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倚月门前不知站了多久。
我警惕之心顿起,连忙喝道:
“什么人!”
倚月的房门还是关着的,窗户也是好好的,足矣见男子尚未入内,
男子身形很高,比我壮上许多,我深知自己斗不过他,
正想着大声呼救,将邻隔的齐叔他们喊醒,
谁知男子健步走到我身边,一把掐住了我的喉咙,
我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男子的手劲很大,渐渐的,我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可突然间,一阵细微的银光直直的射入男子的手腕间,
男子吃痛松开了手,见我得以喘息,又要伸手袭来;
恰在此时,倚月的房门自内打开,
倚月尚且穿着寝衣,许是慌忙之间起的身,连衣襟都尚未拢好,见了院中之人,失神喃喃道:
“樊非....”
男子见了倚月,手下的动作都顿住了,眸中却好似千言万语难以言喻一般。
“他是我的随侍,不要紧。”
倚月踏出门外,走到我的身边询问道:
“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
“公子...他...”
倚月好似知道我要说什么:
“他....是我的故人,不会伤害于我,你放心吧,今晚之事,莫要告知于他人。”
倚月的言语里,竟带了一丝恳切,我连忙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多说半句。
随即,倚月便让我回屋去,莫要声张,继而将那男子引入了卧房。
待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便是小圆满脸的急切:
“你...你....”
“我没事的,小圆。”
深知适才被男子持住时,那一道细微的银光便是小圆在救我,
竟不知小圆还有这样的力气,
几年的相处,我与小圆似亲似友,适才一遭,许是将它吓坏了。
安抚好小圆之后,我又担心起隔壁的倚月,
适才那个男子我尚未看清面容,只觉得侧颜看着犀利了些,力气也是出奇的大,
可自倚月出现,整个人的目光都凝在了倚月身上,好似那一身杀气从未有过一般。
但是....毕竟这人从未在南园里出现过...也不知和倚月是何交情...
我放心不下,一夜都观察着隔壁的动静,
却是一丝都无。
第二日晨间,去倚月房间叩门之时,
室内早无男子的影子,唯有倚月,眼下带着青色,连眼睛都似肿着的。
可倚月不说,我自也不能开口去问,
只如往常一般,伺候着梳洗用饭,再去前院准备上戏。
一整日里,都是稀松寻常,
好似那男子从未出现过一般,
直到晚间,男子又出现在倚月门口。
第三日,第四日,
日日不断。
直到一日的午间,倚月下午没有排戏,便闲了下来,
将齐叔和阿康都遣走,
唯留我一人在身边。
几年的相处,倚月待我未似旁人那般鲜明的主仆之分,
明面上,我是他的随侍,
可私下里,他...更像是我的师傅,更甚是....兄长一般,
如今将齐叔和阿康悉数都遣了出去,
分明是有什么话想说,
果不其然,倚月问我,
是不是好奇每晚都来的那个男子,到底是谁,
我老实的点点头。
倚月在茶水的氲汽里淡淡的笑了笑,
和我讲了他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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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月出身在一个戏曲之家,
与旁人不同,寻常的戏子在戏园子里挂牌唱戏,
而倚月家中,从不挂牌,
只有一些名门望族,或是达官贵人出帖来请,方才露上一面,
倚月的祖上,更有在皇宫露脸,甚至得了圣人赏赐的。
是以倚月自幼家境殷实,加上天赋极高,又有家境渲染,未及冠时便已声名远扬。
后来,扯进一起贪污之案里,
甚至查出打赏的银钱里,竟然是朝廷的赈灾银,
由此便被牵连问罪,连带着倚月全族都被发放了去。
倚月的父亲散尽了家财,靠着仅有的一丝人脉将倚月给偷偷送了出去,
是以,倚月便开始了独自流浪的日子。
既是有了罪宗,便不能用自己的本名,后来,就有了倚月这个花名。
倚月辗转了许久,最后还是靠着自己自幼在戏曲里长大的天分,
在戏园子里站住了脚跟。
没过多久,便成了那戏园里的台柱子,一时间追捧之人无数。
倚月貌美,
却不似寻常男子的阳刚之美,
他更是清秀,甚至是阴柔,
便是当时许多容貌明丽的女子,在倚月面前都会失了神色,
是以在倚月的一众追随者里,便有些人动了些旁的心思。
那时的戏园子里,为了多挣赏钱,在一曲终了之后都会让被打赏的戏子去案前道谢的,
寻常不过是敬上一杯酒水,在施施然的谢上两声便是,
可那日,有个大腹便便的富商,在倚月下台致谢之时,一把抓住了倚月的手腕,
试图要将倚月往怀里扯,一面撅着一张油腻的厚嘴便要亲上倚月的脸颊,
倚月怎么都不从,恰好头上尚未来得及卸下的头面在挣扎间刮上了富商的脖子,
富商这才黑了脸,吩咐侍从压制住倚月,竟是要直接动手,
紧接着,便是话本子里常见的戏码----英雄救“美”罢了。
“英雄”叫樊非,
家中亦有些背景,至少那富商见了樊非便歇了气焰,不敢再造次,
灰溜溜的离开。
倚月惊吓之余,亦不忘给樊非道谢,
自是对这个几乎场场不落的公子哥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