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脸色阴沉,眸中烁着凌厉的幽光,如恶鬼修罗一般紧紧盯着乔霁文:“六年前,高予之给顾侯下的命令究竟是什么?”
他一直不信昌远侯顾昭会背叛陆铮。
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万绕千丝,迷雾之下的种种原因由,皆可误人心衷,他不可意气用事,只能拨云绕雾,一步一步的探查。
乔霁文哭嚎着一个劲摇头,满脸的血色和泪水混在一起,恶心又粘稠的悬在下巴上,眼看就要滴在陆野手上了。
停云皱起了眉眼,伸手拉住了他青筋暴起的手。
陆野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倒也没有抽回被她抓在掌心里的手。
乔霁文始终一副什么也问不出的模样,陆野也将耗尽耐心。
他抬起另一只手,一拳挥在了他的胸腹处,乔霁文吃痛嚎叫了起来,又被陆野抓着头发,扯着头扼制了叫声。
“看来乔大人不愿说了。”停云指尖轻轻用力捏着陆野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抬眸看着他。
乔霁文被陆野打得发懵,只能迷迷瞪瞪双目涣散的看着她。
停云勾起了唇角,眸中映着恶毒的笑意,轻声唤了一声:“陆吾。”
话音方落,乔霁文就瞧见梁上落下了一大片黑影,健硕的身躯强壮有力的徘徊在她身边,幽绿诡异的眼眸中和她一般,透着无尽的恶。
“去乔家,把他两个幼子叼来,其余的死活不论。”停云垂手揉了两把豹头,眸中幽冷。
陆吾鼻尖一动,上前两步,站起身豹头凑在乔霁文脸上,嗅着他的血味。
片刻后,它舔了一下鼻子落地踏着优雅至极的步伐往门外走去。
乔霁文挣扎之际艰难万分的吼道:“我说!别去别去求你们!”
陆野眉眼稍稍一蹙,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后将她往身后扯了几分,高大宽厚的身躯挡住了她大半身子。
“下了什么命令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高内侍上头还有一个大官,真真切切掌权的大官,所有命令都是他下达的,我们只能听从。”乔霁文使劲眨着眼睛,想把下眼睑上的蝎子往后赶去,可惜吞心蝎不为所动,甚至还带着警告意味的举高了蝎尾。
闻言陆野心中一动,下意识的转眸看向停云。
四目相对,停云眼中的冷意将他心中最不好的预感一点一点冻了起来。
停云知道他想到了谁,当初高予之死前,说到过那人的名字。
可这人对陆野想必也是极其重要的。
“六年前高予之官从三品执印,已然可以调令三军,比他职权更高的只有两位宰相和首辅。”停云眸色一转,垂落眼帘柔声说道。
陆野心里的寒意稍稍褪去。
“三省六部中也有不少从一正二的官,乔大人这范围着实有些大。”停云两只手都拂上了陆野紧绷的手背,轻轻拍了两下。
陆野垂眸看了她一眼,随后松开了紧握的手,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乔霁文认命的垂着头,脸上的活气几近灰淡:“想来我也没活路了,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停云勾起凤眸,幽幽看着他。
“被陆侯爷抓来之前,我怕事情败露一发不可收拾,快他一步发了一封密信给京中。”乔霁文抬起头对着陆野惨然一笑。
“发给了谁?”陆野眸色一沉。
乔霁文摇了摇头:“那信鸽是京中大人培养好的,没有署名只需要发信便可,我也不知究竟是谁会读我的信。”
他顿了片刻,眼底透着绝望的苦笑:“早知有此一劫,那信就不该发,不发死我一人,发了全家罹难。”
停云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推开了挡在身前的陆野走到他面前,凤眸半眯:“将你知道的全数告知,本宫有本事保住你一家老小,否则不用等京中那位出手,本宫现下就血洗了刺史府。”
乔霁文一听两眼一亮,当即连连点头:“下官一定知无不言!”
“去搬个椅子来。”停云拍了拍陆野的胸膛。
陆野啧了一声,转身当苦力。
停云安然的坐在陆野搬来的椅子上,抬眸看着乔霁文:“说吧。”
乔霁文咽了口唾沫,忍着吞心恐惧缓缓开口。
“平武元年初,天下大定京中传出了命我们几个富庶的城镇缴岁税,一年比一年多,我们几个城镇没有办法,只能大肆抬价,高价出售,起初我们不知这些钱会被送去北地,后来前任刺史受不了连年压榨一怒之下上了京,杳无音信,下官当时只是个小小记账,听闻京中传出大人失踪的噩耗,正惋惜接着被一道旨意吓得不轻,陛下亲封我为宣州刺史,即日上任。”
听到这,陆野垂眸看了一眼停云。
停云也与之对视,眼底皆是幽冷的寒霜。
皇帝亲自下旨。
劝得动他的人,只有开国肱骨。
人数选定倒是又缩小了许多。
两人只对视一眼,并没有出声打断他,且耐心的听着乔霁文继续说。
“可我上任没几日,上头就派了高内侍下来,明面上是替陛下慰问前刺史家眷,其实背地里是赶尽杀绝,一夜之间一家三十口人全部死在了大火之中,无一人生还啊。我担惊受怕生怕下一个轮到我,这些年他给我的命令我不敢不从,包括这座奴隶营也是京中下的指示,不然给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的。”
乔霁文哭丧着叹着气,浑身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死气。
“他们许是怕事情败露,命宣州直接与北戎联系,大量的物资不要钱似的送了过去,后来又就开始打仗了,北戎有了底气,开始烧伤抢掠边境,不少能将出征都没回来。”
听到这里,陆野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乔霁文也不管他眼底透出的杀意,只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你的父亲,陆铮我见过,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本事很大。”
“本事再大,也扛不住佞臣贼子霍乱。”陆野几近咬牙切齿,眼底的怒火眼看就要绷不住了。
停云快他一步,拦住了他,这才免了乔霁文一顿毒打。
乔霁文呵呵笑着:“陆铮的死,这些年来我琢磨出了些许道理。”
他眼底透着隐隐泪光,幽声叹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陆野瞳孔猛地一紧。
他明白乔霁文话里的意思。
陆铮当时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朝中武臣的风头全叫他占尽了。
当时大奚大半兵权皆在他一人之手。
“陆铮死的可惜死的蹊跷,但我劝你不要深查了,免得保不住他拼死换来的香火。”乔霁文深深看了一眼陆野。
陆野冷笑了起来:“不劳你费心。”
停云眉眼幽幽皱着,她理了一下现有的线索。
十多年前的一场阴谋,总不能只为了清算一个陆氏,如何算都是太过牵强。
陆氏应当是这场阴谋中的一笔重要环节,至于究竟起到什么作用,如今也不可知。
那时候母妃刚去世,她也刚踏上南疆,对大奚和邻国的弯弯绕绕不甚了解,唯一能知晓的便是平帝选择了南疆结盟。
中原式微,东有夷西有昌北有戎,而南疆之地似乎与其有些渊源,平帝与南疆结盟,借南境之势震慑东西北三境,可为何又要暗中扶持北戎,祸乱大奚?
停云想的头疼,伸手揉了揉额角。
“派人围了刺史府,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去。”停云侧眸看了一眼陆野。
陆野会意,即刻拔腿就走。
乔霁文有些焦急开口喊了一声,被停云冷眸一瞥,瞪噤声了。
他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了。
陆野的黑甲先京中一步围了刺史府,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届时京中神秘大人若是有所动静,以帝姬的手段怕是捉住了可以顺藤摸瓜,查到背后之人。
乔霁文额间冒出了冷汗,他不知这场博弈究竟鹿死谁手,只希望停云信守承诺,保住他一家老小。
至于京中诸事,都随他身死而去吧,后人干干净净安安稳稳的活着是他现下唯一的愿望。
他沉思许久睁眼时恰好看到停云那双锐利凌狠的眼眸看着他。
“帝姬还想知晓什么?”乔霁文叹息着。
停云哼笑了起来:“乔大人可还有什么没说吗?”
乔霁文一愣,随后苦笑着:“老刺史追随陛下征战时,曾见过您的你母妃,是个世间难得的美人,和你一样,会御毒虫蛇兽,再多的下官真的不知道了,只求帝姬给个痛快。”
停云起身,拂了落于颈间的发丝,斜眸看了他一眼:“和我一样?”
会用蛊术,会御蛇兽。
可她从未听母妃说过,也从未见过她使蛊术,若是她会,何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她眸色阴沉了几分:“水落实出之前,乔大人可不会死,好好在这待着,你若有什么二心,本宫定叫你全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停云敛去了眸中的幽冷,覆上浅淡的笑意推门而去。
那只黑豹幽幽跟在她身边,警告意味十足的回着幽绿的眼眸看了一眼乔霁文。